洛小希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隔壁床位上的陳傲抱着枕頭睡得正香,包紮得跟粽子似的左手裏還緊緊抓着一部ihpone5手機。
洛小希記憶不像陳傲那麼混亂,但因為昏迷過去的緣故也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麼,現在看來應該是獲救了。
隨手拿起床頭的一件風衣披在身上,洛小希離開病房走到醫院陰森的樓梯間裏,在台階上坐下,掏出根煙叼在嘴裏剛想點上,就被人強行奪走了。
洛小希渾身的肌肉頓時緊繃緊,不過馬上又放鬆下來,因為他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
「半夜凌晨在醫院樓梯里晃悠可是會招來孤魂野鬼的。」
洛小希扭頭一看,果然是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那個叫納蘭輕文總是神出鬼沒的神秘男人。
洛小希沒有跟他寒暄的意思,直奔主題問道:「你在這裏幹什麼?」
「探病。」
「三更半夜來探病?」
「探望死人,當然要三更半夜。」
洛小希沒有再說話,他不想在這種話題上再深入下去,神經病的世界不是他能理解的,而不想被神經病拽入非正常精神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保持沉默。
「姓陳的小子殺人了,一共十二人,只有一條全屍。」見洛小希不搭理他,納蘭只好自己找話題。
洛小希微微皺眉,他已經大致猜到了是什麼情況。
納蘭掏出打火機把從洛小希那裏沒收來的香煙點上,淡淡地說:「『黑匣』的穩定性雖說比一代的病毒要高很多,但現在看來也並非絕對的可控,雖說幾率不大但倘若失控,危險性會很高。就像你當初那樣,簡直是個定時炸彈。」
洛小希沉吟了一會,說:「這需要過渡期……當初一代病毒的狂暴周期更短,剛注射的時候幾乎一天會暴走兩三次,對比起來二代的穩定性要好太多了。」
「但也更危險。我看了下當時的錄像,粗略估計那個小傢伙暴走的時候瞬間爆發力起碼有五百多斤,在我們這些老兵頭看來這個數值不高,但放在一個普通人身上……」
「你想說什麼?」
「這個國家不惜花費大量的財力去進行雙魚計劃,就是為了研究出『黑匣』這樣的產物。我沒有跟你說麼?二代病毒帶來的暴走是可以通過訓練控制的,也就是說他能在有意識的情況下進入那種狀態,無休止地壓榨肌肉的力量。」
洛小希打了個寒顫:「這是……慢性自殺!」
「不錯,按照那小子的情況而言只要連續狂暴三次以上就會直接掛掉,解剖屍體的法醫會驚奇地發現他全身的大小血管都出現不同程度的破裂,他的心臟和肺早已衰竭,他的氣管破破爛爛比老煙囪還不如……」
「沒必要說得這麼形象吧……」洛小希無奈道:「話說青衣會那邊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整個下午都在幫那小子擦屁股,不然他早就被國安廳拉去秘密處理了。」
「好吧忽略下午我們來談談你上午去幹嘛了,總不至於在家裏睡覺吧?」
納蘭嚴肅道:「我這種朝氣蓬勃的陽光青年,怎麼可能把早上的大好光陰浪費在無意義的睡眠中?首先我六點鐘起床到附近公園慢跑了半個小時然後買了兩個加蛋煎餅果子再回家進行腹部和胸部的肌肉訓練……」
「打住!」洛小希滿頭黑線:「沒人要聽你的日常生活安排,挑重點的說!」
「面試。」
「what?!」
「唉,作為一個無業游民,我找份有社保有醫保穩定工資3500的工作我容易麼我?總不能為了青衣會那點破事把面試給推了吧?」
「呵……呵……」洛小希笑容僵硬。
「沒事沒事,你趕時間的話我今晚就搞定他們。」納蘭滿不在乎地說,聽那語氣仿佛滅掉青衣會幾百號人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神經病的話能信一半麼?
洛小希已經開始思考怎麼應對青衣會下一波的襲擊了。
……
其實神經病的辦事效率不低,尤其當這個神經病已經認真起來。
納蘭叼着煙走出醫院,他的手上拿着一份死亡證明,登記的姓名是馮遠航,死因是意外溺亡。
他說過,他是來探望死人了,探望躺在醫院地下太平間裏真名叫做馮遠航的青衣會第六印。
這個被江湖稱作「小六爺」的男人一直躲藏在洪大眼的黑鋪子裏,那是一間很隱蔽的小飯館,開在城南邊緣區域某條小巷的盡頭。洪大眼是本地較有名氣的「大眼賊」,旗下的黑鋪子多不勝數,茶館旅店古玩鋪應有盡有,沒有人會記得他還擁有着這麼一家破破爛爛的小飯館。正是因為被人遺忘,所以才更顯安全。
然後處在安全地方的馮遠航就被人從被窩裏拽出來,打折手腳,扔進了淮江里浸泡了六個小時。據說撈出來的時候,屍體都泡腫泡爛了。
洪大眼的死法也不舒服。如果有人在下午四點左右在城南淮江邊釣魚或散步,那麼他就會發現頭頂飄過一盞巨大的孔明燈,裏面坐着一個剝光衣服肥胖異常的胖子,身上被銳器撕開幾十道大小不一的口子,傷口處灌滿煤油,骨肉里連接着燃燒的棉線。當然,為了讓孔明燈順利地飛起,燈內還安裝着一個小型的火焰噴射器,高溫把胖子的表皮烘乾,呈微紅的黃褐色。
點天燈,這是江湖長久以來對待叛徒最殘酷的刑罰。
洪大眼被點燈前還交出一點俗稱c4的塑膠炸藥和一棟大樓的結構設計圖,看來馮遠航被廢了一隻胳膊後並未死心,準備在陳傲所居住的公寓裏設置幾個ied,把整棟樓房炸掉。
納蘭掏出打火機把那張死亡證明燒毀,隨後掏出一部老而彌堅的諾基亞黑白屏手機,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未讀短訊。納蘭將短訊打開,沒有顯示號碼,內容只有簡簡短短的一句話:
「五十六名赤軍成員已以非法入境為由遣送回日本。」
納蘭滿意地吹了聲口哨,並開始撥打一個看似普通的號碼,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一把略顯滄桑的男音:
「你好,這裏是恆達對外貿易有限公司,我是總經理趙鑫,請問您是?」
「沒有哪間貿易公司的總經理會在凌晨兩點加班。別裝了,趙半括。」
對面沉默了許久,最後擠出一句相當無厘頭的:「不好意思,先生您打錯電話了……」
「不承認也無所謂,我就是告訴你一聲,第六印死了。如果另外的九印還敢踏入顓南,那麼我可以保證他們都會橫着回去。對了,順便幫我帶句話給你們老闆,就說『黑匣』我要了。」
沒有回答,納蘭也不想聽到回答,直接掛斷電話,轉過身,瞬間擠出一張和藹可親的燦爛笑臉,眼角還掛着一滴因為感動而溢出眼眶的晶瑩淚珠……
「虎妞,好久不見……」
回應是一記迅速又凌厲的直拳。
納蘭側頭躲過,無奈道:「久別重逢,就算不來個熱情擁抱也沒必要拳腳相向吧?」
「哼!」
那是一個身穿迷彩軍服的女孩,年齡不大約莫二十出頭,瓜子臉柳月眉桃花眸,一頭黑亮的柔順長發垂至腰間,標準的美人胚子。
如果不論氣質的話,這個軍裝女孩的姿色比陳傲所暗戀的女神余曉萱還要好上幾分。倒不是說這個女孩的氣質多麼俗世多麼糟糕。她跟余曉萱一樣,都是那種冷冰冰不易近人的類型,只不過余曉萱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女,而她卻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女王,對誰都是一臉的冷漠。
此刻納蘭就被那種「你就是渣滓別來礙我眼」的冰冷目光打量着。當然,作為一個臉皮厚度跟長城有得一拼的二百五,納蘭自動免疫了傷害,笑眯眯地說:「你變漂亮了。」
同樣免疫讚美的軍裝女孩依舊面無表情,淡然道:「把那隻青狐狸交出來。」
「哎呀你看今晚的月色這般美妙……」
「交出來!」
納蘭無奈,兩手一攤無賴道:「又不在我手裏,要就自己找去啊。」
軍裝女孩眯着眼,一雙漂亮的桃花眸里殺氣橫溢。
納蘭愣了一會,突然低下頭,把臉湊了過去,認真道:
「眼睛還是那麼好看,跟那隻死狐狸一樣。」
心裏的防線被輕易撕破,一直板着臉的女孩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恍惚道:「我……」
「好啦好啦,別整天黑着臉的,小心以後沒人要你。男人可是都喜歡那種小家碧玉的文靜女孩,太兇的話絕對嫁不出去。」
女孩沒有說話,雖說一向如此但她還是無法適應,每次跟這個男人說話話題都會莫名其妙地被帶偏。就像剛才明明在關乎國家安危的大事上糾結着,這傢伙卻突然把話題拐進了她的婚嫁問題上,絲毫不會顧忌別人的感受,還一副理所當然「我們就該討論這個」的樣子,真的是……
「不可理喻,對吧?」納蘭輕輕鬆鬆就讀出了女孩心中所想的事情。
「乖,聽話,回北京去,現在還不是你登台的時候。」
女孩要着嘴唇,目光中透出一抹幽怨:「還要我等多久……」
「下棋講究的是謀略,走一步看三步,一顆棋子亂了,局勢也就亂了。那個男人先手三步佔了先機,撒了好大一張網。我不想入局,就只能後手破局,讓這張大網漏個大洞,最後誰也罩不進去。」
「我不愛聽這個。」
「我知道。我也不想說,但如果我不說,你就會去殺了那隻死狐狸,把『黑匣』搶回來交給五部。那樣棋盤就亂了,就會滿盤皆輸。」
「夠了!這盤棋你一下就是十年,還不夠麼?非得跟那個鬼狼王分出勝負不可麼?!」軍裝女孩紅着眼睛低吼道:「海東青,你不是聖人也不是神仙!你扛不起這個國家!」
納蘭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張開雙手把女孩輕輕摟入懷中。
「以後你會明白的……等這一切都結束以後。」
男人都這樣,默默地把一切扛起來,再苦再累也咬緊牙關去熬,面對再多的質疑也只會淡然微笑,積了一肚子的苦水,積了一肚子的心酸,從不與人言。
或許要等到許多年後,當他早已化作一抔黃土,女孩站在他的墳前才能明白,當初他的肩膀上,到底扛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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