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3月2日,晚9:40,淞海市第三兒童福利院。筆神閣 bishenge.com
四號寢室,驟然爆發出一陣躁動,撞牆的咚咚聲、東西翻一地的乒鈴乓啷聲,連同幾個孩子的哭爹喊娘聲,響成一片。
這躁動,持續了大概半分鐘,便戛然而止。
就寢時間,寢室中傳出孩子的打鬧聲,在此處算不上稀奇。這年頭,發瘋的大人都隨處可見,何況這些可憐的孩子。
「全體立正!」保育員黃麗娟氣急敗壞地打開了四號寢室的門,想要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黃麗娟此時的火氣,是起床氣。在一牆之隔的職工休息室內,她本已熟睡,可又被隔壁突如其來的打鬧聲驚醒了。
經常值夜班的黃麗娟,早已習慣半夜突然響起的哭鬧喊叫,基本不會被這些噪音打破睡意。今天被驚醒,是因為隔壁的聲音根本不像是打鬧,而像是打仗。
然而,當拉亮了寢室中的日光燈後,黃麗娟想要繼續訓斥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里。
這間寢室,一共有十張上下鋪,也就是睡着二十個孩子。黃麗娟剛剛明明說的是「全體立正」,可房間裏的孩子,卻一個個朝着同一方向跪趴在地。
這些跪着的孩子,全都目光呆滯,其中還有幾個鼻青臉腫的。
唯一沒跪着的小男孩,正翹着二郎腿,如同帝王接受群臣的朝拜一般,穩坐在其他孩子對面的床沿上。
「韓念豐,你在幹什麼?!」儘管黃麗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處理小孩子的糾紛時,槍打出頭鳥總是沒錯的。
韓念豐,就是這個坐在床沿的小男孩,聽到黃麗娟的質問,他便不再俯視跪在腳下的一眾孩童。
他緩緩地抬起頭,迎向了黃麗娟斥責的目光。
黃麗娟只和韓念豐對視了一眼,整個人立時抽了一下,看着就像胸口被打了一拳一般。
而後,她兩步退到了門外,砰得一聲就將門關上了。接着,只聽到走廊上發出了急促遠去的腳步聲。
總值班室的門,被一下子推開了,還沒睡下的保育組長謝巧玲,看着推門而入幾乎撲倒在地的黃麗娟,嚇得一個激靈。
謝巧玲還沒開口問話,就聽到黃麗娟驚慌失措的聲音:「謝阿姐,出事了!」
「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四號寢室出事了!」
「四號......」謝巧玲想了想,忽然壓低嗓門追問道,「副院長的那個私生子,又被欺負了?」
所謂副院長的私生子,指的就是韓念豐。
兩年多前,已病休了一年多的副院長陸露,重返崗位沒幾天,就把當時不滿一歲的韓念豐帶進了這個福利院。
陸露今年三十五歲,尚未成婚。據傳,她和一個成分不好的知識分子素有往來,而在她病休的前幾個月,正是這個知識分子失蹤的時候。
最蹊蹺的就是,那位知識分子姓韓,單名豐......
種種線索,都印證私生子的說法。只是,陸露的家庭背景算是根正苗紅,而且也沒有確切的事實根據,能點破這件事情。
沒有證據,卻不影響大家在私底下的議論和認定。
由於韓念豐偶會得到一些其他人沒有的水果點心,因而引發了部分孩子的嫉妒。韓念豐偏偏又是這些孩子中年齡最小的,此時剛過三歲。
近來,韓念豐幾乎天天都會被欺負,保育員們,則選擇冷眼旁觀。他們就是想看看,這個由陸露親手抱來、還時常會被她贈予一些好東西的韓念豐,在受到欺負後,陸露會有什麼反應。
那句「又被欺負了」的追問,本是謝巧玲對韓念豐現狀作出的正常推斷。
黃麗娟聽到謝巧玲的追問,趕緊搖頭:「這韓念豐,今晚翻身做主人了!」
「翻身做主?!什麼意思,你看到什麼了?」謝巧玲一頭霧水。
黃麗娟開口想要回話,可稍一回想,臉色又變得恐懼異常:「你去看看吧,我......我不敢去了......」
幹練的謝巧玲,很不滿意黃麗娟的樣子:「到底怎麼了?說!」
「我剛才看了一眼韓念豐......」黃麗娟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我看到......他的眼眶裏沒有眼白,全是黑漆漆的......」
謝巧玲一皺眉:「你眼花了吧?」
聽到質疑,黃麗娟急了:「沒有!而且他當時坐着的樣子,都根本不像一個小孩......」
謝巧玲再一皺眉,並鄙夷地白了黃麗娟一眼:「走,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牛鬼蛇神,把你嚇成這個樣子!」
同日,下午2:45。
孩子們,都在操場上嬉鬧追逐,剛剛被摁倒在沙坑中玩了一把「活埋」遊戲的韓念豐,這會正靠在圍牆邊,脫了鞋,試圖倒出鞋裏的沙子。
「到這邊來。」圍牆的鏤空處,忽然傳來了一聲招呼。
三歲的韓念豐,是個聽話的孩子,他順着發出聲音的方向,就走了過去。
隔着一格一格的圍牆,韓念豐還未看清牆外站着的人是誰,一隻手就從外面伸了進來,一把捏住了他的頭頂!
牆外人毫無預兆的動作,把韓念豐嚇呆了。
但在恐懼即將變成哭意前,韓念豐忽然覺得眼皮有些發沉......頭頂上的那隻手,此時不再是緊緊地抓握,那柔軟的指尖,在他頭皮上輕輕滑動起來。
韓念豐,居然覺得很舒服,所以就算此時腦袋沒被捏着,他也沒移開腳步。可是,他只舒服了片刻,便開始頭痛欲裂,各種莫名其妙的畫面片段,開始在腦中飛速呈現......
與此同時,剛才招呼他走到這裏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等你想起來了,就回家吧。」
從頭頂被捏住的那一瞬,原本身邊的一切聲音,就全部消失了。因此,這句話在韓念豐的耳中格外清晰。
待覺得身邊重新嘈雜起來後,韓念豐猛地睜開了兩眼......伸進來的那隻手,沒了,牆外的人,也沒了。
韓念豐剛邁了下腳步,就險些摔倒。腦袋儘管不像片刻之前那樣痛了,卻還是昏昏沉沉的。
牆外人的話,此時的韓念豐根本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這會是腦中那些揮之不去的畫面在迴轉,還是自己的人在轉,他更不明白。
被轉得一陣暈眩過後,他終於哇的一聲嘔吐了起來......
同日,晚9:50。
謝巧玲要去探一下究竟,黃麗娟自然不能真的躲在總值班室。
「今天,這韓念豐在操場上吐過之後,我就覺得不對了......」很多事情,等發覺不對了,就會越想越覺得不對,跟在謝巧玲身後的黃麗娟,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疑神疑鬼,又回憶了起來,「那以後,他就沒說過一句話,走路的樣子,看人的樣子,都變了......變得根本就不像一個三歲孩子!」
「怎麼,難道你覺得他撞鬼了?!」謝巧玲停下腳步,回頭戲謔地反問了黃麗娟一句,看到黃麗娟的表情,竟然像是在肯定那句反問,謝巧玲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嚴肅,「黃麗娟同志,你的思想很有問題,明天......」
謝巧玲或許是想讓黃麗娟明天寫份檢查,可她話說了一半,忽然被個聲音打斷了。
「她思想的問題,放在一邊,先告訴我,尋玉賭坊怎麼走?」
燈光很暗,十幾步外的走廊上,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黃麗娟和謝巧玲稍一分辨,便發現這個身影,正是韓念豐的身影......說話的聲音,也是韓念豐的聲音......可那言語腔調,絕對不是韓念豐的腔調!
兩個驚呆了的女人對面,一個稚嫩的童聲,用着極其冰冷的語調,重複了剛才的提問:「我再問一遍,尋玉賭坊,怎麼走?」
直到此時,韓念豐的腦中仍是一團亂麻。而在腦海快速迴轉的一幕幕中,出現最多的場景,就是一幢掛着「尋玉賭坊」牌匾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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