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無仙寢宮,秦弈正琢磨着這麼快就又讓人入睡也不太好,是不是該扶她出來走走之類的……結果剛走到寢宮門口,就看見一太監抱着半人高的一大摞奏摺正要進門。
秦弈怒道:「搞什麼!這什麼時候,還讓無仙看奏摺?」
作為有資格接觸奏摺和批覆的太監,那都是宮中老人了,都知道秦弈是誰——那就是外臣們一臉懵逼的「至聖國師」、陛下真正的師父。
當初李無仙剛登基,這位就在宮中住過好幾天,宮中老人都見過。昨天他從天而降,被李青君大喜拉進宮中,大家也看在眼裏。靈醒的都知道,這位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人物,現在是帝師,指不定哪天就是皇夫,陛下看的什麼書大家可心中有數呢……
太監不敢怠慢秦弈,忙道:「這是陛下剛剛吩咐的,讓我們送奏摺過來……」
「胡鬧!」秦弈大怒:「這麼龐大的帝國,沒有自己的政務機制,皇帝病了都不能休息的嗎!」
「這個……」太監額頭滴下冷汗,這種話他怎麼敢辯啊……
寢宮內傳來李無仙弱弱的聲音:「師父,是我讓他們拿來的……」
秦弈怒道:「拿回去!你神魂虛弱,需要休息,不能費神,還要不要命了?」
李無仙沉默片刻,無奈道:「拿回去吧,着三省同參……不可泄露朕染恙,就說懶得看。」
太監比她更無奈:「陛下,瞞不住的,這都四天了,如何瞞得過那些人精?」
「瞞不住再說。去吧。」李無仙簡短說了句,就不再做聲。太監只得抱着奏摺回去了。
秦弈大步入殿,見李無仙靠在床頭虛弱的樣子,皺眉道:「搞什麼,難道前幾天你生着這麼重的病還在批閱奏摺?」
李無仙垂首道:「前兩天只是偏頭痛,沒這麼嚴重……是昨天才開始的……」
「頭痛就該歇着了!」秦弈氣道:「怪不得你神魂衰弱得這麼快,本來騰雲之能也不是沒有一抗之力,你自己徒耗心神,才給了別人更多機會!沒見過誰家皇帝要這麼拼命的,世界不是缺了你不會轉!」
「那個,以前也沒有這麼大地盤的皇帝啊……」
「少來這套,我再不通政治,也知道一個國家的運作不可能非要你天天親自維繫,必有整體機制。再說真正重要的議題也不是在奏摺上議,無非四方信息,用得着你一天不落?」秦弈板着臉問:「你莫非是為了抓權?」
李無仙有些吃驚地看着秦弈,好一陣子才吃吃笑道:「我家師父居然對這個還有點小懂,挺可愛噠。」
羽裳安安在一旁面面相覷。誰還不是個族中領袖來着,可這種狀況和她們族群完全就是兩個模板,理解不能啊……想不到秦弈居然有點懂呢……
秦弈板着臉不說話。
李無仙笑道:「奏摺里隱含了很多有趣的東西,為君者要學會從大量無意義的垃圾摺子裏看見很多,不僅是人與事的信息,甚至是每個人的性情習慣、朋黨仇敵,都可從細微知著,並不像師父貶低的那麼沒意義……但若真不看,也確實可以的。」
「所以?就算再有意義也不差區區幾天吧?」
李無仙搖搖頭:「如果想躲懶,一輩子不看奏摺也一樣治國,最多也就做個昏君而已。朕日日勤政,不過抱病漏了幾天,確實也沒什麼影響。但是……我不能讓他們知道我病了,這是一個很麻煩的信息。」
秦弈怔了怔。暗道自己不知道無仙的政權掌控模板,不知道死忠多少。按常規去想,死忠也是需要有東西維繫延續的。如今是她自己作為強有力的核心紐帶,是唯一的支點,因為她太過強大,才成為了一切的核心基石。
一旦被人知道抱病,說不定還真的會有些動盪。
要說當年柴榮留下孤兒寡母被人欺負,無仙這個更慘。她要是去了,大離國傻眼了,連個可以被欺負的孤兒都沒有,瞬間就要分崩離析。
怪不得她不敢讓人知道抱病……不說會不會有什麼人起異心,即使只是個感冒頭疼的小病,恐怕大臣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去了,鋪天蓋地的催婚催嗣立馬就要上演。
所以這個就叫做……怕催婚怕得差點把自己累死?
秦弈的表情開始變得五顏六色。
見秦弈那神情,李無仙也知道他想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腦袋。
其實李無仙最怕的就是,連師父也說「趕緊招個皇夫吧」,那就真是沒病都要被氣出病來了。
秦弈本來還真的差點想說,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如果昨天之前,他說不定真會說,可……
秦弈抿了抿嘴,半天沒說話,李無仙悄悄轉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呆愣愣的樣子,眨巴眨巴眼睛。
師父這態度,有點奇怪誒。
正在一片安靜時,外面傳來太監戰戰兢兢的聲音:「陛下,唐尚書、顧侍中在宮外求見……」
「果然來了。」李無仙撫額:「動作真快,怕是一早都在外面等着了吧。」
太監道:「陛下罷朝四日,光靠御筆硃批瞞不過人的……」
「可見平日裏太勤政了也不好,偷幾天懶都能被人發現不對勁兒。」李無仙嘲諷地笑笑:「算了,讓他們進來。」
確實躲着不見人也沒啥用,連秦弈都不知道李無仙這病要治多久,沒個定數的。捂蓋子才會導致人心惶惶天下恐慌,還不如敞開了說明白,把該做的事情安排好了,反倒清晰明了,共渡難關。
過不多時,兩位老者進了殿,第一眼看見站在床邊的秦弈,都是愕然。倒是羽裳安安的存在沒引起什麼注意,陛下身邊有女子守護太正常了,這男的什麼情況?
御醫?哪有兩位宰輔都不認識的御醫,還這麼年輕?
念頭一閃而過,李無仙終究威權極重,宰輔也不敢放肆,都行禮道:「陛下聖體如何?」
李無仙道:「暫無大礙,仍需調養。這些日子還望諸卿多費些心。」
老實說平日李無仙太強勢,上下大權事無巨細幾乎一把抓,相權被壓得慘不忍睹,她能休息幾天放點權,宰輔們心中還是挺高興的。可這所謂的高興不但不敢表露,實際上高興程度都比不上擔憂。
那顧侍中便忍不住道:「陛下龍體抱恙,我等自當鞠躬盡瘁,為陛下分憂。天佑陛下,區區小病自是不日而愈……但是陛下……那個……」
都不需要開口,秦弈都聽得出那沒說出口的「您真的該結婚了」一排明晃晃的大字寫在臉上。
那唐尚書甚至來了句:「怕臣等催婚,寧可瞞着病,陛下您這也太……」
李無仙板着臉,可惜病中虛弱,板臉都沒氣勢,反倒看着有點小姑娘氣鼓鼓的萌樣兒。
顧侍中道:「陛下既是修行之人,應當也知道沖喜,臣等昨日問過靈虛國師,國師說確實有這個說法……」
臥槽靈虛膽子肥了啊?沖喜絕對不是修行界的說法,那叫迷信說法!靈虛怎麼可能說確實有?
看來這回李無仙的病是真的觸動了一個國度最根本的東西,真正的國本在此,這是連舔狗靈虛都跳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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