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很快就見到了乘黃。
他需求妖族主地脈修煉,當然要妖王開口,甚至要親自帶他進去。
見到乘黃的時候,她終於沒有如往日一樣在含香殿裏聽曲子了,而是站在含香殿外的水池,負手低眉,看着池中的異花,似在思考着什麼問題。
這姿態和之前程程撐着油紙傘站在石橋上看流水很像,但整個感覺卻天翻地覆。
沒有了小橋流水的清雅,沒有了江南煙雨的輕愁,秦弈只能看見一個氣勢超然的妖王,身融天地,有着讓人心悸的力量,有着俯瞰眾生的威嚴。
唯一相同的是她們的容顏,以及桃花眼中動人心魄的媚意。
「你偷偷親我的臉。」程程看着池塘,忽然開口。
秦弈差點拐了一跤,面紅耳赤。
程程道:「或者我用『她』,是不是更準確?」
秦弈沉吟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確定你雙身之魂沒有精神分裂?」
「算不上吧……」程程抬頭看天,看了好一陣子,才道:「便如你作為戰堂堂主時,在下屬面前的氣質和思考,和在夜翎面前作為一個哥哥的時候,也必然會是不同的人。」
秦弈忍不住道:「可你面對的都是我啊。」
「本質是一樣的,這個時候我是妖王,考慮的角度便不同了。當我虛弱的時候,還不是一樣膩在你懷裏?那時候的我,和那個人類女子雙雙靠在你肩窩,雙身又有什麼區別?所以都是我,不同處境下的不同的我。」
秦弈想了想,終於認同:「嗯。」
程程抬頭想了好久,低聲道:「如果,如果我設法讓分身誕生自我意識,屆時不再是我,可能是一個全新的人,你會怎麼看她?」
秦弈不知道,這種問題太哲學,他真的不知道。
「你覺得你喜歡的是她,其實你喜歡的還是我。是虛弱形態的我。」程程終於轉頭看他,靠近少許,嫵媚地笑着:「要不要親我?」
香風撲面,眼前有波濤晃動,秦弈有些狼狽地退後半步:「你……」
「你明明想親,裝什麼裝?」程程欺近一步,秦弈再退一步,背上靠在欄杆上,無路可退。
程程俯身過來,秦弈悲劇後仰,一路仰成了九十度彎。
程程眼波動了動,忽然道:「秦弈,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在她面前是她軟語相求,問你帶不帶她走。而在我面前,是我可以強行留你在我的後宮,不需要問你的意見。而這種性質也未必會惹起臣民的牴觸。」
秦弈安靜地看着她的眼睛:「想過。」
當然想過,要不然他之前和流蘇討論的是什麼?為什麼流蘇會覺得「欺負我的貓」?
妖王終究是妖王,無論從力量還是從心理,她是上位者,是此地最高統治者,對所有人與妖生殺予奪的王。讓人身隨他走,是一個方案,把他圈養起來,同樣是一個方案。
當程程不再虛弱……所以秦弈之前想對話的對象是啞女程程,不是妖王。
程程再度壓低了少許,秦弈這回沒繼續後仰,程程的唇都已經快要觸到他了,就在他近在遲尺的地方呵氣如蘭,低聲道:「那……你還敢這樣獨自赴皇宮見我?真的不怕被我永遠留在這裏?」
秦弈平靜道:「我相信你是個有遠見的王,不會為了男色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男色……流蘇在棒子裏笑得打滾,程程也撲哧笑了,笑容越發嫵媚:「我看人間君王故事,為了一個女子攻城滅國奪入後宮的事情屢見不鮮,我做一做又怎麼了,怎麼叫無聊的事情?」
「所以……」秦弈的目光冷了下去:「我若不願,你會強留,對我動手擒拿?」
程程沒說話,目光粼粼,根本看不出想法。
對視良久,秦弈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也沒那麼冰冷,低聲道:「其實我該有些榮幸對不對,大王有這樣的想法,是確實對我有所動心。如果你我性轉,好像是一件到處都有的事情,有很多妹子喜歡這樣的書,《王爺請自重》之類的……你要看嗎?」
程程媚笑:「想看。」
「以後請個書宗的大頭童子寫給你看。」秦弈淡淡道:「只是有些遺憾,我不是個嬌弱無力的民女,而是拎着狼牙棒的戰士。這就不是一件到處都有的事情了……把事情變成了開打,好像有些傷和氣?」
程程輕吻他的唇角,喃喃道:「我本只想和你用另一種模式打架,吃你的另一根狼牙棒。可你太狠心,讓人家怎麼辦……」
秦弈慢慢道:「狠心的不是我,而是想把人身割裂用作道具的你。」
程程頓住了唇。
秦弈忽然用力翻身,程程一時走神,被大力掀翻,雙方調轉了位置,變成程程在下,身子不自覺地後仰,秦弈便俯身向前。
程程反應過來,卻也沒抵抗,反而伸手摟了上去,眼裏媚意盈盈:「怎麼,秦大爺想打這一架了麼?」
秦弈慢慢道:「我只會和自己的女人打那種架,而不是一個面首在伺候妖王。」
程程的目光越發嫵媚。
「真是一個……自以為頂天立地的,愚蠢的男人。」她輕聲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不是那麼硬骨頭,趨炎附勢一點,可能會哄着我巴結我,讓我很開心,根本不需要這些煩惱。可卻又想,如果是那樣的你,我可能一點都看不上,這真是令人矛盾。」
秦弈道:「其實我並不覺得有什麼煩惱。」
「嗯?」
秦弈慢慢站直,也把她拉了起來:「好好說話吧,不用那樣調戲,累。」
程程笑笑,安靜地站着沒說什麼。
「當你承諾不對人間動手的時候,你我之間的根本矛盾已經消失。如今我欲借裂谷修行,你們也要往周邊開拓,你我有共同的目標,可以合作。當你意識到這個男人是個平等的合作對象,而不是在你之下的散人時,或許有些事情就不同了。」
程程笑了:「我感覺你在發夢囈。」
秦弈不置可否:「無論如何,大王承諾借我修行的主地脈,不會只是說着玩的?」
「不會。」程程笑笑:「那是你應得的報酬,我已經做過吩咐,你讓夜翎帶你去就可以。」
秦弈轉身而去:「當你們遇到麻煩的時候,或許可以考慮考慮地脈里還有個人類在修行。」
走了幾步,又道:「在我救你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什麼報酬。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不要考慮這樣的詞語。」
隨着話音,終於遠去。程程目送他離去,直到都看不見人影了,她才微微噘嘴:「走都走得這麼霸氣。就是傻了點,世上哪來那麼理想的事情……」
那邊秦弈去了夜翎的東宮,路上竟覺得有幾分疲憊。
穿越以來經歷的情感糾葛挺多的,可真沒有一個如程程這樣累。人族妖族,人身妖身,散人帝王,各方面思維錯綜複雜,換了個傻憨憨的妹子早都一臉懵圈了,可她是程程。她或許始終分得很清楚,可秦弈真的身心俱疲。
還要顧及怎麼裝逼,那就更累了……
還不如去逗逗夜翎,那才是真放鬆心情,什麼都不要考慮。
見到夜翎的時候,她又趴在地上裹着小被子。
見秦弈進門,夜翎仰頭,秦弈低頭,兩人面面相覷了半天,秦弈才牙疼般地道:「你怎麼又趴着了?」
夜翎吶吶道:「我想到好主意了,不會壓平。」
「什麼主意?」
夜翎掀開被子滾到一邊,露出地毯上挖出的兩個洞:「這就可以解決問題了,是沙雕提議的哦,它好聰明。」
秦弈面無表情地轉身出門,拎着門口的沙雕揍了一頓。
沙雕哀嚎:「幹嘛打我?」
「沒事,只是嫉妒你太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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