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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日,崇禎找來了曹化淳,問道:「京師輿情如何?」
「回皇爺!」
曹化淳欠着腰道:「今日上午,京師又有了一些談論開封軍情的謠言,奴婢派人在茶館、酒樓、各處閒雜人聚集地方,暗中嚴查,已經抓了好幾百個傳布流言蜚語的刁民,目前仍在繼續追查。」
崇禎破罐子破摔道:「橫豎開封被圍,路人皆知,還有什麼謠言?」
「奴婢死罪,不敢奏聞。」
曹化淳跪了下來,低着頭道。
崇禎心頭一震,觀察曹化淳神色,無奈道:「你是朕的家裏人,也是朕的心腹耳目,不管是什麼謠言,均可直說,朕不見罪。」
曹化淳小心翼翼道:「京師中盛傳李自成將在攻佔開封之後,建立國號,與皇爺爭奪天下,又有人哄傳,李信北上直逼京城,京師三大營人心惶惶,已經……已經……」
說着,曹化淳已是滿頭滿臉的汗,說不下去了。
「已經什麼?」
崇禎厲聲催促。
曹化淳猛一咬牙:「已經有中下層士卒開始串連密謀,說什麼一俟信賊入京,就先取了唐通,劉澤清、周遇吉與白廣恩等諸總兵的頭顱,獻給信賊,以封官晉爵……」
「放肆!」
崇禎只覺熱血上涌,頭腦嗡了一聲,還又如不解氣般,抓起案上的鎮紙,砸向了跪在地上的曹化淳!
虧得崇禎準頭不足,沒有砸中,可那擦着耳邊掠去的呼嘯風聲,仍是把曹化淳嚇的冷汗浸背,趕忙磕起了頭。
「皇爺息怒,奴婢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崇禎面色燥紅,眼裏似要噴出火來,卻仍是難掩那深深的恐懼,好一會兒,才勉強定下心,問道:「此事是真是假?」
曹化淳戰戰兢兢道:「京師諸營,累受皇恩,怎麼也不可能從賊,應當是謠言。」
崇禎心裏稍有安定,點點頭道:「密切關注信賊、闖賊動向,着京師各營,嚴加戒備,不使信賊得逞,還有,凡是妄談國事,傳布謠言者,一律禁止,倘有替流賊散佈消息,煽惑人心者,一律逮捕,嚴究治罪,東廠務須與錦衣衛通力合作,嚴密偵伺,不要有一個流賊細作混跡京師,剿賊大事,朕自有部署。」
「奴婢領旨!」
曹化淳趕忙磕頭應下。
崇禎也不願繼續這個揪心的話題,改口問道:「對洪承疇的事,臣民有何議論?」
前幾日,崇禎想將洪承疇全家下獄,婦女和財產籍沒的時候,是曹化淳求的情,洪家也會做事,暗中給他和吳孟明送了賄賂,這時,趁機替洪家說話:「洪承疇辜負聖恩,失節投敵,實出京師臣民意外,臣民因見皇爺對洪家並不究治,都說皇爺寬仁,實是千古堯舜之君,洪承疇豬狗不如。」
崇禎嘆了口氣:「洪承疇不能學文天祥殺身成仁,朕只能望他做個王猛。」
王猛深受苻堅寵信,曾勸苻堅不要圖晉,由此可見,崇禎的下限已經很低了。
曹化淳附合道:「皇爺說得是,京城士民原本對洪承疇景仰稱讚,如今都說他恐怕連王猛也不如,老百姓見洪家的人就唾罵,嚇得他家主人奴僕不敢在街上露面,整天將大門緊閉,老百姓仍不饒過,公然在洪家大門上塗滿大糞,還不斷有人隔垣牆擲進狗屎。」
崇禎只覺心頭大快,露出笑容,問道:「工部將祭棚拆除了麼?」
曹化淳道:「啟奏皇爺,不等工部衙門派人拆除,老百姓一夜之間就拆光了,那些輓聯挽幛,禮部來不及收走的,也被老百姓搶光了。」
「哦?沒有兵丁看守?」
崇禎訝道。
曹化淳撿着崇禎的喜好道:「人一聽說他辜負皇恩,降了韃子,兵丁誰還看守?再說眾怒難犯,兵丁樂得順水推舟,表面做個樣子,吆喝彈壓,實際跟着看熱鬧吶,聽說洪承疇的靈牌,被一個兵拿去撒了尿,擲進茅廁坑中。」
「嗯~~」
崇禎心懷大慰,捋着鬍鬚道:「國家三百年恩澤,京師民氣畢竟可用,行了,你退下罷!」
曹化淳磕了個頭,恭敬退下。
……
臨清,因蕩寇軍擺出了攻城的姿態,一片風聲鶴唳,城頭站滿軍卒,火炮的炮口對着城下,但城上的將官們,仍是汗流浹背,隱隱周圍,傳來士兵的小聲議論。
「老刺史,該如何是好,速拿個主意啊!」
臨清衛都指揮使李誠後怕般的向左右看了看,急聲問道。
臨清是州,知州徐文淵四十來歲,昨日,蕩寇軍在臨清城下停了下來,並未如以往那般繼續北上,他就意識到要完蛋了,一夜之間,頭髮白了一半。
這時苦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罷了罷了,本州受皇上宏恩,大不了以身殉國便是,好歹留點清白在人間嘍!」
說這話的時候,徐文淵的胳膊都在發抖,誰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可是又能怎樣呢?
臨清兵不過萬,軍心渙散,士兵缺乏訓練,三年前,清軍第五次入寇時,過路臨清,有的士兵就在城頭嚇的大哭,好在那次清軍主帥多爾袞的目標不是臨清,而是濟南,才讓臨清滿城百姓避過了一劫,而今日,來了蕩寇軍,臨清還能再倖免麼?
「老刺史,流賊來人了!」
李誠突然往下一指。
數騎從蕩寇軍陣中馳出,毫不顧忌城頭的火炮和槍枝弓箭,一路直衝,張狂之極,直到距城頭十來丈才停了下來。
「狂妄!」
徐文淵低罵了聲,可是他不敢下令往城下開槍放炮,只以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安慰自己。
來的是黃海,向上喚道:「蕩寇軍親衛連連長黃海,徐刺史可在?我家總司令命我有言告之!」
李信原打算隨便派兩個人來喊話,但是前鋒營和親衛連搶活搶的太厲害了,親衛連是可忍,孰不可忍,黃海不願再被前鋒營壓着,請命親來勸降。
李信料定城頭不敢肆意開槍放炮,於是同意。
徐文淵探出腦袋,聲嘶力竭的喚道:「本州便是,你蕩寇軍受皇上招撫,本該感皇上宏恩,實心為國,今來圍我臨清究竟是何意?」
徐文淵的本意是擺出官威,但心中驚懼,聲音都打起了顫。
黃海正色道:「根據確切消息,清軍即將第六次入寇,總司令為保山東老百姓的平安,引軍北上,接管臨清,請徐刺史立即開城出迎,否則,人頭落地可別後悔!」
「什麼,韃子要來了!」
「娘的,才走了沒多久,又要來啊!」
「韃子老兇殘了,聽說三年前破濟南,那是殺的血流成河啊!」
城頭頓時喧譁聲大作,佈滿了慌亂的氣氛。
「韃子還在關外,怎會南下,休要危言聳聽!」
徐文淵也是嚇的差點站不穩,強撐着城垛向下喚道。
黃海冷冷一笑:「你信也罷,不信也罷,今日這城,是不開也得開,當然,總司令菩薩心腸,早為你等留了退路,凡九品以上官員及小旗以上將官,不管你們以前貪了多少,拿了多少,既往不究,願留的我們歡迎,不願者,也可帶着直系親屬和錢財離去,至於普通士兵和吏員,我不多說了,我們蕩寇軍的名聲想必早已傳了過來。
老刺史,望你莫要鬼迷心竅,及早開門,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文淵心頭猛的一震,講真話,他是怕了,沒有與蕩寇軍作戰的任何底氣,再看左右的官將,很多人眼裏現出了希翼之色,直直望着徐文淵。
不過大明有失土之罪,他還想再爭取一下,於是道:「本州乃吏部指派,皇上欽命,豈能因你一言就走,當我大明國法是什麼?」
黃海哈哈笑道:「老刺史,不就是怕擔個失土之罪麼?如今的大明,除了河北直隸,朝庭還能管到哪裏,你若怕被追究,盡可舉家遷往淮揚,總司令保你周全,好了,趕緊開門,再羅嗦下去,總司令就要下令開炮了!」
「這……」
徐文淵看着城下那森嚴的軍容,不禁嘆了口氣,勉強揮了揮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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