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寇軍水陸並進,沿運河一路北上,沿途城鎮的明軍,無一敢出城,均是龜縮在城裏,緊張的向外望,待得蕩寇軍離去,才長吁了口氣。
朱仙鎮!
作為開封以南的門戶,丁啟睿、楊文岳與左良玉選擇在了朱仙鎮與李曹聯軍決戰,方圓數十里內,大軍雲集,官軍以水坡集為中心,面對朱仙鎮,修築營壘,外掘壕溝。
從整個戰場形勢來看,明軍處在不利地位,闖曹聯軍在西北、正北和東北三個方面集結了三十多萬人馬,其中有精兵十萬,以壓倒的優勢對官軍形成了半包圍圈。
而在地形上,聯軍所佔地勢較高,明軍占的地勢較低。
最開始,明軍士氣尚可,雖在之前的戰鬥中未能佔領朱仙鎮,失去了地利,但兵力損失不大,並未影響土氣,但是從第二天起,水源被闖軍截斷,人心頓時不穩,各營士兵跑出來搶水,又有人就地掘井,出水的卻不多,在搶水的過程中,互相鬥毆殘殺,亂作了一團。
李自成、羅汝才、劉宗敏、田見秀等十餘人站在高處,觀察着明軍的亂象。
不片刻,牛金星笑道:「官軍只有三條路可走,否則數日之內,必各自逃竄。」
「哦?」
劉宗敏看了眼過去。
牛金星捋須道:「其一,是立即與我軍決戰,或能有兩三分勝算,不過那楊文岳與丁啟睿俱為膽小之輩,左良玉又有自保之心,怕是不大可能。
其二是竭力苦撐,深溝高壘,不與我軍作戰,伺隙而動,但恐怕還未尋到縫隙,官軍已士氣喪盡,人心瓦解,不可收拾。
其三是支撐數日,如不得已,官軍徐徐向柏縣、睢州引退,另尋一水源地固守。」
劉宗敏哈的一笑:「官軍一旦退了,必蒼促生亂,大哥,我覺得軍師所擬三策中,官軍取第三策的可能性較大,且三支隊伍,必是往不同的方向退卻,我們該追哪一支?」
李自成不假思索道:「楊文岳與丁啟睿不足為慮,追左良玉,他娘的,被這孫子壞了不少次好事,今次,就和他新帳舊帳一起算,來人,從即刻起,捉到丁營楊營官軍,統統割去耳朵鼻子放了,而左營官軍倘落入我手,飽餐一頓再釋放!」
「闖王妙計!」
牛金星鼓掌道:「對了闖王,前次破南陽時,不是請回了左良玉的女兒麼,倘若再捉到左營士兵,可帶去見左小姐,讓左小姐修一封家書帶回去,不過不要放入左營,放回丁營或楊營,鄙人料其必生嫌隙!」
「義父,有李信的消息了!」
就在這時,雙喜匆匆趕來。
「快說!」
李自成仿似渾然忘了左良玉,急聲催促。
李信對於他來說,是個不安定因素,蕩寇軍人數雖然不多,不象他和張獻忠等義軍,動輒幾十萬大軍,人家走的是精兵路線,幾萬人的軍隊,足以抵得上尋常數十萬大軍,他生怕李信會與朝庭配合,壞他攻打開封的好事,因此安排密探,時刻關注着蕩寇的動靜。
李雙喜道:「李信親領蕩寇軍主力,赴運河與水軍兩百來條戰艦及近五百條運輸船隻匯合,沿運河北上,在密探趕回時,已經過了濟寧。」
「這……」
十餘人面面相覷,目中含着猜測之色。
「李信會去哪裏?」
李自成問道。
牛金星搖了搖頭:「北上攻打北京似乎喪心病狂了些,難不成……東虜真要入寇,他真是去打東虜了?」
這話一出,每個人都現出了古怪之色,若說攻打北京是喪心病狂,那麼去與東虜作戰更是喪心病狂啊,但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可能。
當時李信邀請李自成去河北,與東虜作戰,絕大多數人只以為是說說而己,卻沒料到,李信真有這想法。
一時之間,土丘上的氣氛詭異難測,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甚至李自成的心裏,還隱隱的很不舒服,畢竟不論李信是勝是敗,至少把大義拿到手了。
最終,李過嘆了口氣:「是條漢子!」
……
三日之後,左營,深夜!
左良玉不敢他解甲,矇矓睡去。忽然他的兒子左夢庚在外喚道:「父帥!」
左良玉驟然驚醒,問道:「有何緊急事兒?」
「父帥,派往開封的小校回來了。」
左夢庚道。
左良玉霍地坐起道:「把他叫來!」
小校是左良玉在路上派往開封,告之巡撫高名衡,願意把人馬開到禹王台和繁塔寺一帶紮營,以護省城,再分出二三萬人馬駐紮在開封與黃河南岸之間,打通糧道,可是開封官紳在高名衡面前竭力反對,說左良玉軍紀敗壞,萬萬不可讓他的人馬開到開封,於是高名衡給左良玉回了一封書信,交給小校帶回。
小校被叫進帳中,向左良玉呈上高名衡的書信,左良玉展開一看,猛地把腳一跺,大罵道:「一群混帳!」隨即揮手使小校退出。
左夢庚卻沒離去,反一副吞吞吐吐之色。
左良玉問道:「你為何還不走?」
左夢庚走前一步,小聲說:「父帥,如今處境不妙,人心惶惶,眾將都想知道父帥與丁、楊兩位大人會有何決策。」
左良玉冷冷一笑說:「他們還能拿得出什麼決策,你告訴眾將,請大家努力苦撐數日,不要負朝廷厚望,數日後,我自有主張。」
「是,孩兒明日去傳諭眾將,不過……孩兒就擔心,倘若軍心瓦解,或丁楊兩軍逃走,我軍想苦撐幾天,怕也很難。」
「老子心中明白,你不用多言。」
左良玉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已經快四更天氣了,父帥趕快休息一陣。」
左夢庚正要退出,左良玉卻又忽然道:「夢庚,老子今日處在嫌疑之地,你可清楚?」
左夢庚吃驚的問道:「難道丁、楊兩位大人會懷疑父帥對朝廷的赤膽忠心?」
良玉望一眼帳外,嘿嘿一笑:「兩個蠢貨中了瞎賊的奸計了!」
瞎賊專指李自成,一攻開封時,陳永福一箭射中了李自成左眼下方,戰報上寫,射瞎了李自成一隻眼睛。
「父帥此話怎講?」
左夢庾心頭猛的一跳。
左良玉道:「我們左營的士兵被闖賊俘去之後,用酒肉款待,全都放還,連兵器也都發還了,而丁楊的士兵被俘,有的被殺,饒了性命的,也割去鼻子耳朵,或者剁去一隻手再放回,縱然是三尺童子,也該知道這是瞎賊的離間之計,不會上當,可偏偏就有如此蠢笨之人。」
「父帥,丁楊兩位大人難道不知是計?」
左夢庚不敢置信道。
左良玉哼了聲:「今晚老子與那兩個老狗會面,談起此事,表面上,他們也說這是闖賊的挑撥離間,可是又兩次提到賊兵破商丘後對侯府派兵保護,百般照顧,分明故意試探老子。他娘的,老子為朝廷血戰十年,升為大將,又因戰功拜為平賊將軍,再對老子提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就是對我有猜疑之心麼?」
左夢庚勸說:「父帥不要生氣,也不必介意,只要我們一心報國,何懼猜疑?」
左良玉沉吟道:「回來的細作少了一個,使我放心不下。」
左夢庚隨口道:「也許死在了外面,或許被暗中扣留,這常有的事兒。」
「哼,沒那麼簡單!」
左良玉冷冷一笑。
「父帥!」
左夢庚一驚。
左良玉失望的看着兒子:「你自幼隨我作戰,已經升為副將,竟然少一個心眼兒!」
左夢庚慌忙說:「兒子確實無知,料事不周。」
左良玉道:「你想,那瞎賊將你妹妹劫去,作為他自己義女,百般優待,哪有那麼好心,倘若捉到我軍細作,難道不會將他叫去,好言哄騙,然後命他帶書給我,同時也會命他拜見你妹妹,你妹妹年幼無知,看見他後必傷心哭泣,再按照闖賊的意思修書一封,命他帶回。
假若帶着瞎賊和你妹妹給我的書信,說不定還有什麼貴重禮物,回來時有意放去丁楊二營附近,再被游騎抓走,那我跳進黃河洗不清,豈不受冤枉的窩囊氣?」
左夢庚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忽然怪叫一聲:「父帥,不好!」
「什麼事?」
左良玉不動聲色的問道。
左夢庚急道:「父帥所慮甚是,孩兒聽說,有人好象看見,保定兵在昨日黃昏後抓到了一個人,往後就沒消息了。」
左良玉問道:「果有此事?」
左夢庚道:「此事不假。」
左良玉沉默片刻,才道:「明日暗中打聽,弄清是不是給保定兵抓去了。」
「是,父帥。」
左夢庾不安的施了一禮。
左良玉吁了口氣,低聲說:「皇上多疑,又慣於偏聽偏信,喜怒無常,我們同丁楊兩軍在水坡集決難取勝,將來丁楊二人為要推卸戰敗之責,必會誣奏我們左營同闖賊暗中勾結,不肯實心作戰。」
左夢庚點頭道:「這一手倒要提防。」
「防?」
左良玉呵呵一笑,他心裏明白,在這樣朝綱不振的亂世,只要手握重兵,誰對他也奈何不得,或許,北京朝庭垮了,反而對他有利,漢末,唐末亂世不自禁的浮現在了腦際。
好一會兒,左良玉又道:「若我所料不差,丁楊二軍,必會不告而別,留我左營當替死鬼,老子豈能如他意,明日傳令下去,暗中準備,全軍明夜向西南撤離,不得走露任何消息,違令者,斬!」
「得令!」
左夢庾心頭一凜,鄭重應下。
他清楚,自這一刻起,為朝庭操勞了十年的父親,正式與朝庭決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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