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安寢的屈正旬在接到亞浦將要率領部眾投降的消息之後,驚而坐起,第一反應便是詐降。筆神閣 bishenge.com
回鶻新得豐州,士氣正盛,為何會有部眾想要投降?這根本就解釋不通。
但仔細一想,屈正旬又感覺到事情沒那麼簡單:「莫非回鶻內亂了?」
想到這裏,屈正旬馬上起身披甲,擂鼓聚將,整頓軍隊,出營寨往河岸去,並擺開陣勢。
子時一刻,斥候來報,十里之外有大批回鶻人正在往河水來。
子時五刻,屈正旬聽到了雜亂的馬蹄聲以及驚慌的牛羊叫聲。
「準備!」,屈正旬舉起右手,傳令兵便一起喊道:「弓箭手準備!」
中軍的十餘面大鼓便一起敲響,短而緩,共擊三下。
緊接着,便是「咯咯」的弓弦聲。
「可是假朔方節度使屈將軍?」,河對岸,馬蹄聲漸漸平息,牛羊的叫聲中,一個人向屈正旬喊道。
「正是,你是誰?」
「我們是嗢沒斯將軍麾下的亞浦部,請求歸順大唐,俯首系頸朝見大唐皇帝陛下」
屈正旬哼了一聲:「你們的烏介可汗陛下剛剛奪取了豐州,獲得了大量的糧草、軍械,你們士氣正旺,為什麼要投降呢?」
「烏介之斗,猶如困獸之鬥,雖猛,無繼也,失敗是遲早的事情。況且烏介閉塞言路,飲酒作樂,此乃亡國之君所為,我們不願意跟着他送死」
「這個理由,恐怕不足以讓我信服」
屈正旬對傳令兵說:「壯軍威!」
傳令兵便傳喊:「壯軍威!」
十餘面大鼓又短擊五下,軍士們在第五聲鼓停之後,大聲喝道:「殺!殺!殺!!」
屈正旬頗為滿意:「滾回去吧!洗乾淨脖子等着耶耶的刀!」
片刻之後,屈正旬聽見結冰的河面上吱呀作響,便命軍士扔了十幾個火把過去,以防偷襲。
但沒想到,火光照亮之處,一輛破舊的白馬拉車緩緩駛來,上面坐着一個老邁的回鶻人。,脖子上拴着一根馬鞭子。
「站住!」,屈正旬的牙兵對着馬車呼喝了一聲。
牽馬的回鶻漢子便停下來,車上坐着的老人單膝跪地,右手按在胸口:「回鶻酋長亞浦,見過屈將軍」
屈正旬覺得這種場面很可笑,一個胡人卻行漢人的投降禮節。屈正旬撂下一句:「回去吧!」,便要調轉馬頭離開。
「屈將軍!請留步!」,亞浦又衝着後面呼喊了一聲,一個半大小子便急匆匆跑到馬車邊。
「這是我的小男兒子,願意侍奉在屈將軍身邊,成為屈將軍的牙兵」
亞浦見那半大小子低着頭,雙手抓着馬車不說話,便推了半大小子一把。
半大小子這才慢騰騰的走到屈正旬的面前,屈膝跪下,右手按在胸口。
屈正旬將馬鞭子扔在地上:「撿起來」
半大小子抬頭來看着屈正旬,沒有仇恨,沒有血性,只有無奈和不願意。
但半大小子還是上前將馬鞭子撿起來,遞給屈正旬。
正在此時,北方馬蹄聲再起,長嘯聲隱隱約約傳來。
河對岸的回鶻人頓時驚慌起來,馬匹的嘶叫與女人的驚叫聲交織不絕。亞浦回頭看了一眼,馬上雙膝跪地,朝着屈正旬叩首,眼淚不住的流:「請求屈將軍收留!」
屈正旬握緊韁繩的手鬆開了。
他轉身朝麟州刺史朱邪赤心叮囑了幾句,朱邪赤心點點頭,策馬向軍陣後去了。
「你們過來吧!跟着舉紅旗的人走!」
亞浦如蒙大赦,再次拜謝屈正旬之後,便帶着部落的人踩着冰面過了河水,往朔方軍後去了。
大概一刻鐘之後,嗢沒斯率領騎兵便趕到了河邊,無數的火把映在冰面上,戰馬的響鼻一個接一個。
「這位就是新任靈州刺史、假朔方節度使屈將軍吧!」,嗢沒斯盯着屈正旬。
「正是,敢問你可是嗢沒斯將軍」
「人呢?」,嗢沒斯沒有正面回答屈正旬。
「什麼人?」
「亞浦部族在哪裏?」
「我的身後」
「把人交出來,交出來一切都好辦,我權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過,不然······」
「不然將軍就要搶回去嗎?」
「哼」,嗢沒斯揚起頭,傲慢的看着屈正旬:「你一個書生,你的刀拿的穩嗎?你知道刀刺進人軀體是什麼感覺嗎?」
屈正旬拱手向南:「我承蒙皇帝陛下擢拔,出任靈州刺史、節度朔方。如此大恩,我無以為報,唯有懸首抬棺,馬革裹屍以報皇恩!」
「自我接到聖旨之後,便已經寫下遺書,告訴吾妻當吾戰死可立即改嫁,無需守節。我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何懼廝殺?」
「將軍若是不信,盡可向前!!」
「你!」,嗢沒斯抬起馬鞭子指着屈正旬:「你威脅我?」
「實話實說,何談威脅?亞浦部既入朔方,便是我大唐的子民,我安能拱手讓之?將軍,拔刀吧!!」
「混賬!」,嗢沒斯罵了一句,揚起馬鞭子便要策馬向前,身邊的人馬上就攔住嗢沒斯:「將軍,不可莽撞!你看唐軍嚴陣以待,又人多勢眾,我們長途奔襲,人數又處於劣勢,戰對我們不利」
而此時,唐軍陣中又升起一盞盞孔明燈來,緩緩飄向夜空。
嗢沒斯是知道的,這是唐軍請求增援、傳遞信號的手段,說不定此時已經有增援人馬正在趕來了。
仔細思謀,嗢沒斯也覺得部下說的話對,目前開戰對自己不利。他只得咬牙咽下這口氣,命令部下撤退。
「你給我等着!改日我一定親手斬下你的人頭!!」,嗢沒斯惡狠狠的說了一句,撥馬準備離開。
屈正旬卻叫住了他:「將軍且慢」
「嗯?」
「將軍,賊首烏介已是西山之日,你又何苦給他陪葬?不如早尋一個出路」
「我生在草原」
「將軍不必着急回答我,請回去好好思謀。至開戰之前,屈某的營門都為將軍敞開」
「哼!」,嗢沒斯撥馬迴轉。
「將軍!草原上的狼不能被凍死而死,該找一處好草場活着的!」
嗢沒斯走遠了,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屈正旬的喊話。
一直到寅時,嗢沒斯才回到西受降城的營地。
外面寒風呼嘯,嗢沒斯的帳內倒是溫暖嗎,還未燃盡的柴火頭冒着青煙,一縷縷升騰起來,鑽出帳外。
嗢沒斯望着明滅陡然的柴火,腦子裏都是臨走時屈正旬給自己的說的話。
「難啊!」,嗢沒斯嘆了一聲。
「什麼難?」,烏介可汗突然從帳篷外走了進來。
嗢沒斯趕緊起身:「可汗,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烏介可汗自顧自坐下來:「怎麼敢睡?我怕在睡夢中被人砍了腦袋!」
嗢沒斯聽出了烏介話裏有話:「可汗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意思!」,烏介可汗「蹭」的一下站起來:「解釋一下亞浦的事情!」
「亞浦部落屬於我的部落,他們投降唐朝,是我的過失,我無話可說,請可汗責罰」
烏介可汗點頭:「好,好!今日亞浦走,明日是不是就輪到你了?!」
「可汗!我是在草原長大的!絕對不會背叛草原!」
「亞浦部落有哪個不是草原出生的!還不是去做了漢人的狗!」
「我對長生天起誓,我絕對不會背叛草原!」
烏介可汗對賬外喊了一聲:「你進來吧!」
外面的人聞聲掀起帘子走了進來:「可汗」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勸諫嗢沒斯不要與屈正旬廝殺的部下。
嗢沒斯不明白烏介可汗的意思:「可汗,你這是······」
「把那些話再說一遍」
嗢沒斯的部下點頭:「剛才,靈州刺史屈正旬告訴我們將軍,只要我們將軍想投降,他會一直等着我們將軍!」
嗢沒斯急忙辯解道:「可汗!屈正旬雖然這麼說,但我絕對沒有背叛可汗的意思!要不然我也不會回來!」
「既然你不想降唐,那麼為何不和屈正旬廝殺?」
「可汗,我本想廝殺,但是敵我懸殊,而唐軍早已結陣,以逸待勞,且當時我們就在河兩岸對峙,相距不過十幾步,無法讓騎兵獲得足夠的衝擊力,廝殺未必能佔到便宜」
烏介可汗狠狠的瞪着嗢沒斯:「狡辯!你就是投降唐軍。回來,只不過是伺機斬下我的人頭,在唐軍那裏求一個富貴!」
「冤枉!」,嗢沒斯轉頭看了部下一眼,部下急忙低下了頭,嗢沒斯瞬間明白了一切:「原來是你!」
嗢沒斯抽出彎刀,向部下砍去,烏介可汗眼疾手快,抽出彎刀擋下嗢沒斯:「怎麼?說道你的心坎里了?你害怕了?」
就在此時,帳外突然湧出十幾個漢子,各個手持彎刀,怒視嗢沒斯。
「可汗,你這是······」
烏介可汗將刀收起來:「把他的武器收起來,往後不許踏出這個帳篷一步!」
烏介可汗哼了一聲,便往帳外走,行至一半,又停下步子:「嗢沒斯,你跟我也征戰了一些時間,我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你好自為之」
「可汗!!」
嗢沒斯的刀被收走了,那十幾個漢子也走了出去,看守在嗢沒斯的大帳周圍,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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