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飯幽助,一位能引起街坊不安的超級不良少年。一筆閣 www.yibige.com逃學,抽煙,打架,勒索……他仿佛就是一切惡習的聚合體,被人們深惡痛絕的厭惡着。有一名異常優秀的姐姐大概是他人生的唯一亮點,但就在昨天,亮點突然又增加了一個。
為了救一名跑到馬路上玩耍的兒童,他被汽車撞死了。沒人知道一個不良少年為什麼會做出這么正義的舉動,但新聞中將其稱為「人性中永恆的善」。
事情鬧的很大,但不是因為事情本身,而是因為死掉的人是天才少女浦飯幽朧的弟弟。
幽朧身穿皿屋敷的綠色校服,坐在靈堂前向前來悼念的賓客回禮。媽媽浦飯溫子蜷縮在角落一蹶不振,兒子的死亡對她打擊很大,這個十五歲產子的年輕女人顯然已經無法處理日常事務,所以一切的重擔都落在了女兒的身上。
佈置靈堂,安排葬禮,答謝賓客,臉上的悲痛雖清晰可見,但一切事務都被處理的井井有條,幽朧將一個不幸但始終堅強的少女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讓人們不由心生痛惜之情,直接導致「香典」比常規狀態要更加厚實一些。
所謂香典,就是日本人的份子錢。畢竟同屬於東亞文化圈,大家的習俗都差不多。一般情況下,葬禮會分兩天在家舉行,分為通夜(守夜)和告別儀式。重要的家人會始終堅持在靈前,鄰居等一般人通常只參加告別儀式就好。告別儀式會在通夜的次日中午舉行,主要內容是由長輩或者領導來宣讀悼詞,之後就會把死者拉去傳火……啊不,是火化,至此葬禮就算全部結束。
作為一個人嫌狗厭的不良學生,幽助的死亡雖然充滿戲劇性,可說實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因為幽朧這位天才少女的關係,這次死亡意外的成了近期的熱門話題,嗅覺敏銳的記者為了銷量和收視率蜂擁而至,但來總不能空着手吧,於是奉上了一份香典就成了理所應當。記者想要採訪幽朧,但少女卻以要主持葬禮為由拒絕了,幾經周折之後才勉強同意將採訪放到葬禮之後。
「我還以為你會趁機敲他們一筆採訪費呢。」桑原靜流被幽朧叫來充當記賬官,她對於少女的心慈手軟表示驚詫萬分。難道是弟弟的死亡讓她決定重新做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幽助還真是死的好啊。
「靜流,做為我的朋友你可真不合格。」幽朧一邊往火盆里添紙一邊說道:「我是那種貪錢的人嗎?做好準備吧,你就要有的忙了。」
桑原靜流一頭霧水,但她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記者們都是一群敬業的好人,就算採訪不到幽朧也不會無所事事,周圍的鄰居,學校的老師,班級的同學,無一不是他們的採訪對象。這就多米諾骨牌一樣,無冕之王的活躍顯著提高了葬禮的「客流量」,大量認識和不認識的人蜂擁而至,在奉上香典的同時,也在錄音筆下正義凜然的宣揚着人性的美好。
「這就是你的計劃?」桑原靜流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收錢收到手抽筋,僅僅一個上午,她就收到了兩百多份香典,就算單獨一個的含金量不高,但架不住數量多啊,如果按照這個勢頭,這次葬禮的收入甚至要超過之前的賭金。
「算不上什麼計劃,不過順水推舟的臨時起意而已。」幽朧理所應當的說道:「比起不值一提的採訪費,記者所帶來的虛榮心和攀比欲才是生金蛋的母雞。看着吧,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上電視了』和『我的話登報了』會成為人們行動的原初動力,但很快就會被『他上電視了』和『他的話登報了』所代替了。不患寡而患不均,攀比欲可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階梯呢。」
靜流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還會有更多人來?」
「是啊。」幽朧做出一副感激的姿態,「大家可都是好人呢。」
靜流捂住了嘴,她想吐。但在吐之前,她還要完成工作。
正如幽朧預料的那樣,越來越多的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心甘情願的為不認識的初中生獻上金錢,甚至為了滿足毫無意義的虛榮心,香典的厚度正在以一個誇張的速度增長。到了中午,連三途川縣的官員們也加入了這場「盛會」,即使那個死掉的學生他們根本不認識,但如此廉價的作秀舞台絕不能放過。官員們的到來開啟了第二波高潮,達官貴人紛紛湧向了小小的民宅,擁有更高社會地位的他們自然要與平民與眾不同,所以靜流只能無可奈何的拿出了計算器,來測量那些可怕猙獰的數字。
「如此踐踏人們的善意,你就毫無愧疚嗎?」靜流向惡魔發出了聲討。
「我為什麼要愧疚?」幽朧指指賓客們說道:「普通人獲得了發聲的機會,官員們獲得了作秀的機會,貴人們獲得了交流的機會,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搭建的這個舞台。作為主人,我收取一些微不足道的場地使用費有什麼問題嗎?」
靜流無言以對。的確,如今的葬禮與其說是葬禮,不如說是一場形式特殊的交際舞會,更難得的是這場舞會打破了階級的限制,讓平民有機會直面權貴,當面溝通訴求,而在錄音筆和攝像機的環繞下,權貴也變成了公僕,正以一種絕無僅有的效率處理着雞毛蒜皮的瑣事,十分微妙的達成了一種共贏的局面。
相較個人的收穫而言,付出的香典錢不值一提,不信的話就看看人們的臉,雖然因為葬禮而無法開懷大笑,但眼神中透漏出的喜悅卻藏也藏不住,人人都仿佛在闡述着同一個事實:「浦飯幽助死的好啊!」
「這可真是個吃人的世界。」靜流發出無可奈何的感嘆。
一陣哭聲引起了她的注意,扎着兩個小辮的女生正在朋友的攙扶下從靈堂中走出來,那份悲傷不似作假。那是雪村螢子,浦飯幽助的青梅竹馬兼同班同學,即使世人都認為幽助不可救藥,她也從沒有放棄過對男孩的希望。
「浦飯,你這個混蛋!」粗暴的叫喊從門口傳來,一個鼻青臉腫的男生沖了進來,對着靈堂上幽助的照片破口大罵:「混蛋,贏了我就跑,你給我起來,咱們再重新打過!能殺死你的只有桑原大爺我,被汽車殺死,我印象中的你可沒有那麼軟弱……」眾人議論紛紛,靜流哭笑不得,這個男生正是他的弟弟桑原和真,前一陣為了奪取皿屋敷最強不良的名號而跟幽助打生打死,看來兩人是在男子漢的碰撞中結下了羈絆呢。
「桑原,快別鬧了,這裏可是靈堂!」死黨們一邊拼命拉走桑原,一邊向周圍的人道歉:「對不起,他腦子不清楚,我們這就走。」
喧鬧消失了,人們紛紛表達着厭惡之情。
「真是毫無常識的傢伙,學校的臉都要被他們丟盡了。」岩本是皿屋敷中學的一名教師,討厭着世界上所有的不良學生,他推推眼鏡自語道:「不過浦飯幽助這次可真是死的好啊,因為之前做了好事,學校的股票也因此升值了呢……」
一直手按在了他的肩頭將他狠狠扳了過去,映入眼帘的是同僚竹中老師壓抑着憤怒的臉,「能說出這種無恥的話,到底誰才沒有常識!」
狠狠的推開岩本,竹中恭敬的向浦飯溫子行禮,向浦飯幽朧行禮,然後認真的上香:「我真的吃了一驚呢,幽助。聽說你為了救人而死,我真的不敢相信。你這小子,你這小子簡直……」竹中的肩膀劇烈的抖動起來,他急忙站起身來,用哽咽的聲音說了一句「失禮」便匆匆向外走去。
「來,這裏上香,跟哥哥打個招呼吧。」一名母親帶着頭裹繃帶的小孩說道。
「哥哥,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但小孩並沒有聽到回應,他拉拉母親的衣角,好奇的問道:「哥哥為什麼不理我?」
母親強忍着悲傷說道:「哥哥在睡覺呢。」
「那等哥哥醒了之後,我們再來吧,我要親自向他道謝呢。」
純真的語言總有着無與倫比的力量,母親的淚水奪眶而出,將孩子緊緊摟在懷裏。
「不行了,已經再也……不行了。」
靜流在一旁靜靜看着。
「所以說,這世界上總還有幾個吃素的人。」幽朧的聲音響起:「他們給錢了嗎?」
「在這裏。」靜流將兩份香典交了出去。
「真少啊。」幽朧不滿的說着,她將香典揣進了兜里,並從賬單上劃掉了竹中與那位母親的名字。
「你這傢伙!」靜流生氣了:「難道錢給的少就連被記錄的資格都沒有嗎?」
「記錄他們的應該是心,而不是筆和紙。」
誒!!!靜流嚇傻了,這是魔女會說出的話嗎?
「話說回來,那個肇事的傢伙呢?」
靜流左右看了一眼搖頭道:「似乎沒來呢。」
「真是失禮啊。靜流,代我去問候他一下吧,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應該表達出應有的歉意才對。」
「可我已經不混黑道了。」
「笨,誰讓你重操舊業了。你只要告訴他縣長也參加了葬禮就好,他會知道怎麼做的。」
靜流一陣惡寒:「你可真是狠毒。」
「那當然。」幽朧冷冷說道:「我失去的,可是無比寶貴的弟弟啊!」
這就是無名死者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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