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走投無路的帝王是相當可怕的。
比起抄家,發配幾個人倒不算什麼大事了。
尤其是發配的還是當官的,柳淳就更不在乎了,反正你們受了朝廷的恩惠,穿上了官服,戴上了烏紗帽,結果正事不干,天天爭搶着當攪屎棍子,把你們都發配出去,只是剛剛好,沒有挨個砍腦袋就不錯了。
因此柳淳是心安理得,替天行道啊!
救一個人,那是相當麻煩的,可要害一個人,卻是輕而易舉。僅僅用了一個下午,柳淳就完成了羅織罪名的艱巨任務。
現在看起來,他還是很有當奸佞的潛質,等下一回,要是再穿越了,就挑個奸臣噹噹,沒準也挺有趣呢!
轉過天,早朝之上。
朱棣讓人提前把那些自陳的奏疏堆在了丹墀,就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幾天又有了一些事情發生,或許你們會以為朕忘了這件事,但是朕要告訴你們,沒有!朕一點都沒忘,前些天,你們一大幫人,不是嚷嚷着要彈劾練子寧嗎?你們現在還有什麼話講?」
朱棣怒目橫眉,連連質問。
彈劾的官吏無不面面相覷,心驚膽戰。
按照常理,他們上了自陳說明的奏疏,天子就該網開一面,給他們一條活路,誰知道朱棣竟然又把這事拿出來了,這是要秋後算賬啊?
陛下啊,你就不能寬宏大度一點嗎?
很顯然,朱棣不是這樣的人,他們的希望註定會落空的。
「鄭賜!」
朱棣直接點名了,「你有什麼話說?」
鄭賜硬着頭皮站出來,「啟奏陛下,臣反覆思量,的確,臣有失察之過,沒有弄清楚祠堂的功用,除了祭祖之外,還有許多人在此執行家法族規,敗壞國典,臣的確有錯。可臣依舊覺得練子寧出手太過狠辣,根本沒有跟百姓講清楚,造成民怨沸騰。臣以為……是不是要選擇一個穩妥之臣,來處理此事?」
好漢,真是好漢子!
到了這時候,還不老老實實認罪,竟然還想扳倒練子寧,這個鄭賜有點意思啊!
朱棣本來還想挖個坑,現在人家自己送上門了,再矯情那就不是朱棣的風格了。
「鄭賜,看起來你還是不服氣啊!朕問你們當中,還有誰覺得鄭賜所言有理的,也一起站出來。讓朕好好欣賞一下,這大明朝到底有多少好漢子?」
此刻群臣當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說實話,多數人還是反對徹底廢除宗法的。
畢竟延續了幾千年的傳統,頑固得嚇人,哪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可問題是朱棣的態度太明白了,現在跳出來,除了粉身碎骨,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而且既然鄭大人決定捨生取義,沖在第一線,他們只管搖旗吶喊,做個站腳助威的也就是了。鄭大人,放心去吧,我們會照顧好你的妻兒的。
面對這麼一幫不要臉的豬隊友,鄭賜也是無話可說。
你當他願意衝出來啊!
還不是後面有人逼着。
做為建文舊臣,投降了新君,現在有在宗法這事上退縮,豈不是背棄君父,又放棄了祖宗,棄國棄家,還讓他怎麼活啊?
家鄉已經送來了信,如果他扛不住,那就只有把他從族譜出名,生不是鄭家的人,死不入鄭家的墳。
真要是這樣,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朱棣等了好半晌,竟然沒有人動彈,天子怒了。
「怎麼,一百多人彈劾,自陳的奏疏就在這裏,爾等現在都不說話,只有鄭賜一個人站出來,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你們都想通了?」
沉默的官吏們戰慄惶恐之餘,總算抓到了救命稻草。有人迫不及待跪倒,「啟奏陛下,臣等經過反省,的確認為練大人無罪,是臣等有錯,臣等一時糊塗,還請陛下贖罪!」
真是一群聰明人!
朱棣冷哼道:「柳淳,你們錦衣衛查得如何?」
柳淳躬身道:「啟奏陛下,如今朝堂上的情況已經很明白了。根據臣的調查,只有少數臣子,是真的不願意看到宗法被廢除,這是意見不同而已。但是有很多人卻暗中存了私心。他們抵制改革,不光是保留宗法,而是想以宗法為藉口,否定均田,進而推翻變法。這些人處心積慮,結成一黨,勢力非同小可。臣以為陛下不可不查!」
朱棣暗暗給柳淳豎起了大拇指。
這小子真是夠壞啊!
讓他羅織罪名,他就真的干出來了,行,朕沒看錯人。
「柳淳,你說的如此嚴重,但是你能指出,具體是何人嗎?」
柳淳朗聲道:「既然是結黨營私,必然是同進退,待罪諸臣之中,除了鄭賜不是之外,其他眾人,皆在其中!」
「陰謀結黨,對抗新法,不但按照大明律法,應該死罪,就算在皇明祖訓當中,先帝也說過,凡是反對變法,皆可殺之,臣以為陛下務必按照先帝遺訓,斷然處置這些逆臣賊子,萬萬不可手下留情。」
柳淳下手,豈止是黑!
光是律法就夠了,你把祖訓都搬出來,這是要滅九族啊!
「陛下,臣等冤枉啊,柳大人誣陷臣等,陛下給臣等做主啊!」這幫人趴在大殿上,痛哭流涕,那叫一個慘啊!
朱棣還沒等說話,柳淳立刻道:「陛下,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們就反覆無常,由此可見,彼等心中只有厲害算計,並沒有半點操守,唯有這樣的無恥之徒,才能幹出喪心病狂之事,陛下明察啊!」
柳淳!
這些跪着的臣子都瘋了。
曾幾何時,你小子信誓旦旦,說錦衣衛要按規矩辦事,要符合大明律法。
可現在呢,你說的還是人話嗎?
沒有半點證據,全憑你的一張嘴,就想置我們於死地,咱們沒完!只要我們能活着,往後跟你姓柳的拼了。就算你權力大,地位高,可也架不住我們人多。拼一個你死我活,還指不定誰先完蛋呢?
百官義憤填膺,這時候朱棣咳嗽道:「柳淳,你這麼說,未免太過了。他們彈劾練子寧,也不過是一犬吠人,百犬吠聲罷了。遠遠沒到結黨營私的地步,至於說他們反對變法,這個或許有之,可朕不能以心思論罪,還要看真憑實據。你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略顯粗糙啊!」
臣子們都哭了,被罵成狗了,還要感激涕零,我們太難了!
柳淳還能說什麼,只能躬身道:「陛下聖明,臣也是過分擔憂了,還請陛下見諒。」
朱棣頷首,「的確,朝中言官攻訐傾軋,置國政於不顧,每天靠着胡言亂語,胡說八道立足朝堂。實在是大明之恥,朕倍感痛心疾首!」
「朝廷置百官,是為了輔佐天子,治理江山,如今的百官,實在是讓朕失望,非常失望!尤其是言官,更是可恥!」
朱棣惡狠狠道:「這一次,朕打算罷免一半的言官,剩下的人也要吸取教訓,給朕好好做事,莫要辜負了社稷之重,萬民之託!」
天!
六科十三道,全都瘋了,罷免一半,也就是說隔一個斃一個,這也太狠了吧?會有冤枉的,我們冤枉啊!
大傢伙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道衍,心說老賊禿,你可是科道的頭,你要是不說話,我們就彈劾你去喝花酒,咱們破罐子破摔,誰也別想好。
老賊禿雖然後面沒長眼睛,但是也能想到會有多少人罵他,沒法子,只能為難道:「陛下,科道縱然有不肖之徒,可畢竟職所當為,陛下若是罷免了他們,豈不是浪費了人才,老臣懇請陛下三思啊!」
朱棣笑了,「先生高見,朕也不忍心如此,可是又不能不罰。朕思前想後,這樣吧,品級不變,就是給他們換個位置。」
道衍本能感覺到不妙,急忙道:「陛下可是要讓他們出京?去地方上歷練。」
朱棣哈哈大笑,「先生果然機敏,就按先生的意思辦,即刻將這些人發配安南和東番,擔任縣令知州,給他們五年時間,如果做得好,調回京城,繼續擔任言官,如果做不好,那就不要回來了!」
朱棣突然變得疾言厲色,一甩袖子,直接退朝。
老賊禿道衍傻了,我幾時說過要發配他們了?我是說派到地方為官啊!
「道衍大師真是思慮周全,既顧全了大傢伙的官位,又替朝廷解憂。要不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柳淳仰面大笑。
道衍氣得咬牙切齒,「柳淳,你小子還敢跟老夫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整個大明朝,就屬你小子最不尊老,你,你處心積慮,陷害老夫!」
柳淳把臉一沉,「道衍大師,誰處心積慮,你比我清楚,想算賬,找正主去啊!」柳淳一甩袖子,扭頭就走。
把道衍晾在了一邊,能讓這個老賊禿吃癟,柳淳的心情大好,簡直要飛起來了。
出了宮門,準備上車離開,突然一個人追了上來。
不是別人,正是鄭賜。
他滿臉的悽苦,對着柳淳深深一躬,「柳大人,我多謝大人剛剛的回護之恩。」
柳淳點頭,「好說好說,我還是很樂於助人的。」
鄭賜要哭了,「大人,下官雖然逃過了一劫,可,可現在滿朝上下,都視下官為寇讎,下官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柳淳點了點頭,「哦,原來如此,鄭大人,我這裏正好有一個絕佳的辦法,你有興趣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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