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雖然偶爾敢跟老朱皮一下,但他還不是真的皮,畢竟一直皮下去,可能會讓你永遠皮不了……所以柳淳除草之後,就趕快往外跑。
很不幸的是柳淳沒跑出去,又讓老朱叫到了寢宮。
進來之後,柳淳的臉色就很難看。
「陛下,這是你讓臣來的,可不是臣要留在宮裏,而且臣已經把菜地的草都給清理乾淨,不信陛下可以去看看!」
「看什麼?」老朱哼道:「你是不是也知道朕的眼神不好了,好些東西都看不清楚了。」
「什麼?」柳淳大驚,「陛下的眼睛不好了?可臣怎麼覺得龍目如電,臣在陛下的面前,那是無所遁形啊!」
「哈哈哈!」
老朱總算笑了起來,「臭小子啊,別的本事沒漲,這拍馬屁的功夫倒是上來了……你放心,朕還不會把你怎麼樣啊!」
老朱破天荒,主動走過來,把柳淳拉到了大殿的中間,伸手按着他坐下,君臣兩個面對着面。朱元璋的確是老了,頭上儘是白髮,脊背也彎曲前探,不知道什麼時候,鬢角居然出現了老年斑。
「朕眼花了,耳也聾了,朕已經死了五個兒子,能不老嗎!」
吸!
柳淳臉色微變,屈指算來,先是潭王朱梓,接着是太子朱標,然後是晉王朱棡。
前不久,一直幽居在京城的秦王朱樉也死了。朱標是在西安被害的,雖然查出來是晉王和錦衣衛在後面下手。
但秦王也難逃干係,他被關在京城,失去了自由的朱樉惶恐不安,終於也死了。
再有就是那位醉心長生的魯王,他煉出來金燦燦的藥丸,自以為金丹成就,一口就吞下去了,結果雙目失明,沒有多久,也死了。
老朱的兒子不少,但前後死了五個,而且下場還都十分悽慘,尤其是三位嫡子的去世,讓朱元璋倍受打擊。
此刻的老朱已經沒心思掩飾了,他的確老了。
「變法,整頓財賦……這或許是朕能做的最後一件大事了,你要替朕做好了。」
柳淳慌忙點頭,「臣遵旨。」
「柳淳,朕想問你,朕的錯處,僅僅是糧長嗎?還有沒有別的?」老朱懇切問道,柳淳是真心不敢胡說。
雖然老朱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但是誰知道他是真是假,更何況老朱定下了那麼多規矩,其中值得推敲的,可不在少數啊!
「陛下,臣才疏學淺,不敢妄言。」
老朱哼了一聲,「誰說的?你給太孫出的削藩之法,不就很是完備嗎?怎麼說不知道了?」
柳淳的心咯噔一聲,朱允炆的確向他詢問過削藩的事情,當時柳淳跟他講,要以變法為手段,增強力量,然後削藩就順理成章,他這個建議,多少有些避重就輕的意思,是為了敷衍朱允炆。
只是沒想到,朱允炆這孩子太不地道了,竟然捅到了朱元璋這裏!
「臣的確說過……不過臣覺得……」
「不要說了!」
老朱打斷了柳淳的話,「你能坦然承認,朕就很欣慰了。柳淳,朕叫你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對於藩王是如何看的……朕是不是又錯了?」
這個問題可讓柳淳傻了。
怎麼回答?
說你老人家的確錯了,應該立刻削藩。然後朱元璋一道旨意,把朱老四弄京城來,永樂大帝就提前完蛋了?
能這麼簡單嗎?
「陛下,臣聽聞漢晉兩朝,分封藩王,的確都釀成了禍患,可宋元兩朝,天子懦弱,悍臣當道,也是兩朝滅國的原因所在……臣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取捨。」
「滑頭!」
老朱狠狠罵了一句,他無奈苦笑,「朕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老朱站起,緩緩踱步,思量道:「朕當初設立藩王,封建諸子,期在藩屏帝室,以廣磐石之安……」
朱元璋跟柳淳談起了分封諸王的初衷……朱元璋和群臣討論宋元兩朝滅亡的原因,其中很重要一項就是帝室衰弱,這一點在兩宋尤其明顯。
當不殺士大夫,成為朝野共識之後,那些生長於宮廷,身邊儘是太監宮女環繞的皇帝,很明顯鬥不過修煉成精的文臣。又因為不能殺人,所以皇帝相較於臣子,也來越弱,甚至被臣子欺凌耍弄。
以朱元璋的強悍性格,當然看不起兩宋的皇帝。
而且朱元璋覺得,皇帝懦弱,就是國家衰亡的原因。
所以呢,他分封諸子,就是期望兄弟之間,能夠互相幫襯,不至於被文臣武將欺負。
另外呢,朱元璋也有一個心思,即便天下出現了變故,戰亂四起。到時候藩王能坐上龍椅,總好過讓外人搶走,畢竟都是朱家的子孫嗎!
肉爛在了鍋里,沒有便宜別人。
當然了,朱元璋可沒有想到,他剛死之後,就來了一場靖難。在朱元璋看來,他的天下固若金湯,就算有亂子,那也是幾代人之後的事情。
不過晉王暗害太子,讓老朱警覺起來。
他期望諸子能夠互相扶持,維護老朱家的江山,這個願望怕是落空了。
在皇子們的眼睛裏,骨肉親情,是要讓位給龍椅權力的,親兄弟值幾個錢!
糟糕的是,不只是兒子們這麼想,還有一群可惡的臣子,在不斷見縫插針,挑唆慫恿,比如前任的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就是這麼個可惡的東西!
現在想起來,老朱都覺得滅九族不過癮,應該讓他死去活來,嘗遍所有悽慘的刑罰,然後扔到十九層地獄才好!
「允炆太弱了!」
朱元璋又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讓柳淳猝不及防。
老朱同志啊,你被總提這些嚇人的事情行不?你們家的事情,我真是沒辦法,即便有,我也不能說啊!
好在朱元璋也沒用柳淳說什麼,他自顧自講道:「諸藩不能一心輔佐天子,甘為屏障,朕分封諸王的設想,怕是要落空了。更兼允炆孱弱,怕是難以駕馭諸王,朕,朕真是進退兩難啊!」
老朱都犯愁了,柳淳就不是兩難,而是三難四難了。
「柳淳,你有什麼想說的?」老朱不想放過柳淳,追問道。
「陛下,凡事都逃不過天理國法人情,諸位藩王是陛下親子,肩負鎮守四方的重任,西北邊疆,盡數在幾位王爺的肩上,若是驟然削藩,海內震動,想來也不是陛下願意的。但太孫殿下幾次提到削藩,想來他的憂心,也不無道理!」
「又是敷衍搪塞!」
老朱忍不住罵道:「你小子光會耍滑頭,你就不能替朕出點好主意?」
柳淳撓頭,「陛下,您也知道,這清官難斷家務事,臣,臣真的不知道!」
「哼!你個臭小子不老實,一點也不老實!」朱元璋氣哼哼道:「你不是錦衣衛指揮使嗎?就去外面給朕當侍衛!老老實實站一個晚上,朕要去睡覺!」
柳淳算是無語了,先是鋤地,接着又是看門。
給老朱當臣子,實在是讓人難受。
不過柳淳已經意識到了,朱元璋要做最後的佈局了。
朱允炆肯定跟老朱提到了藩王的問題。
這小子不會無的放矢,究竟又是誰給他出的主意呢?
柳淳雖然是太子太師,負責教導朱允炆,但他的事情太多,而且很多學問,也不是柳淳一個人能教的。
陸陸續續,朱元璋給朱允炆挑了幾個師父。
其中首當其衝,就是六元黃觀,接着呢,又是一位姓黃的,鴻臚寺卿黃子澄!
沒錯,就是那位讓柳淳坑得很慘的黃探花。
本來他被調到了蘇州當知府,成為了地方官吏,按照道理,是沒有機會鹹魚翻身的。
可隨着變法推行,大批年輕官吏到了地方,黃子澄就被調來調去,最後調進了京城,接掌鴻臚寺。
由於他曾經是朱標的師父,學問也很好,又一次被選入東宮。
其實這兩個人,柳淳還都能接受。
黃觀本就和文官有些牴觸,而黃子澄是吃過虧了,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真正讓人意外的是第三個人,他叫齊泰!
柳淳也頗為意外。
作為有名的豬隊友,柳淳見過了方孝孺,也見過了黃子澄,唯獨沒見過齊泰。這個人就仿佛不存在一樣。
柳淳發動錦衣衛,四處打聽,收集資料,就是找不到這個人。
難道齊泰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直到不久之前,吏部考評百官,其中有一位叫做齊德的兵部郎中,連續三次考評,全都是上等,而且為官以來,從無過錯。
老朱欣然召見,賜名齊泰,並且讓他入東宮,協助教導太孫!
「竟然是他!」
柳淳總算想起來了,怪不得他找不到齊泰呢!
行啊,竟然有兩個小馬甲!
齊德就是齊泰,齊泰就是齊德!
柳淳突然想起來,當初朱標巡邊,隨行的文官之中,就有這個齊德!不過當時傅友德負責太子的安全,朱標死後,處死了傅友德。
倒是太子身邊的小魚小蝦,沒有追究,這也是朱標的遺願!
真是疏忽了!
誰能想到,一群名不見經傳的雜魚,竟然藏着帝師齊泰啊!
早知道齊泰跟在太子的身邊,柳淳或許從一開始,就會把精力放在他的身上,沒準太子的案子就會有另一番結果……
柳淳消化着目前的情況,有人卻已經出手了,三天之後,朱元璋降旨,改衛王朱植為遼王,就藩遼東廣寧衛,命十七子寧王朱權,前往大寧就藩!
同一時間,二王齊出,朱棣統領三鎮的局面,瞬間打破……莫非洪武大帝要削藩了嗎?
青史盡成灰說
那啥洪武朝的劇情,的確進入最後階段了……還有啊,最近太熱,小的頭暈眼花的,寫不快啊……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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