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的第一天,在哥哥胡賢如舉行婚禮時胡宛如跑到郵局寄出信後,她就天天盼望着回信。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
可是20多天過去了,她還是沒有盼來一絲一毫的音訊。
胡宛如心急如焚,畢業一年多了,他現在到底怎麼樣,到底去沒去浩達棉紡織廠?他為什麼不回信?
這天下午下班後胡宛如低頭納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熙熙攘攘的下班的人潮中,壯觀的自行車大軍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從身邊經過,她沿着路邊的行道樹無精打采地朝前走着。
真正的嚴冬就要來臨了,樹上的枯葉層層落盡,像一個個被魔鬼吸乾水份的根雕,毫無生機。偶爾從臉上掠過的風像刀片划過,不禁會讓人打起冷顫抖。
冬天黑得特別早,下班後不一會兒,整個街道就被暮色和薄霧籠罩起來,一盞盞路燈從深灰色的暮氣中探出腦袋,無精打采,沉默憂鬱。胡宛如從一棵棵行道樹旁走過,她的腳步很沉很沉,回家的路在腳下一點點縮短。
024廠、光學儀器廠、軸承製造廠和製造雷達設備的這幾個廠同時下班,這時,整個「炸藥城」就成了自行車王國,職工的自行車大軍一波一波從胡宛如身邊洶湧起伏,朝前奔騰。忙了一天的工作,此刻大家的方向便是家,那才是溫暖的港灣。
可是胡宛如一點也不想回家,家對她來說,現在是個沉重而壓抑的地方,曾經伴隨着她一天天長大並且充滿歡聲笑語的那個家,在嫂子陶梅到來之後已經不復存在了。
陶梅的霸道、刻薄和膚淺,打破了原本溫馨的三口之家。這段時間,胡宛如越來越不願意回家了,她在食堂吃過午飯後就回到後勤科趴在桌上休息,晚飯她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要麼在食堂吃完再回出,要麼乾脆不吃。
嫂子陶梅結婚前已經下崗了,這段時間她沒事做,一個人一靜下來,就不由得想起那些煩心事,心情難免也越來越糟。她天天都吊着一張臉待在家裏,脾氣也變得有些暴躁,動不動會因為一頂點小事跟胡賢如吵架,這讓胡宛如跟媽媽都非常尷尬。
胡宛如能看出來媽媽處處都讓着嫂子,謹慎地包容着嫂子,可是嫂子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釋放着骨子裏的囂張和淺薄,甚至還跟媽媽頂嘴和大聲叫嚷,好幾次,媽媽都被嚇得嘴角顫抖,沒有再跟她說什麼。
胡宛如知道媽媽心裏難過,媽媽是個知識分子,以前是厂部的製圖員,她心思縝密,做事認真嚴謹,要不是因為爸爸的那場橫禍,媽媽也就不會那麼早內退。媽媽怎麼也沒想到,胡賢如會娶會進這麼一個蠻橫淺薄的媳婦……
夜色一點點地吞噬着路邊光禿禿的梧桐樹,馬路上的自行車大潮已經漸漸退卻,在微弱的路燈下,只有零零散散的職工騎着車子朝家駛去,偌大的街道空蕩蕩的,一片蕭條。
瑟瑟的寒風一陣又一陣迎面吹來,順着馬路道沿把殘枝敗葉推挪着,發着吱吱的摩擦聲音。胡宛如跟一隻可憐的流浪貓一樣依舊沿着行道樹慢慢地走着。
她的心情糟透了,儘管嫂子每天都有意無意地會給他們擺起臉色,會讓哥哥和媽媽都難堪,可是她也怨恨媽媽,她怨恨媽媽為什麼會把張琰寫來的信扣下?
她跟張琰分別已經一年多了,她每天都在思念着他,書信是他們唯一能夠聯絡的紐帶,可媽媽為什麼要故意切斷他們的聯繫?即使她有一萬個不同意,她完全可以給她說,跟她商量,怎麼能那樣做呢?更讓她氣憤的是,媽媽居然偷看了她的信?
在21世紀的第一天,從她發現信件被扣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好心情便瞬間急轉而下,從哥哥婚禮結束後,她跟媽媽當面吵架到現在,她就再也沒有跟媽媽說過一句話,哥哥結婚了多久,她跟媽媽的冷戰也就持續了多久。
蒼茫的夜空將「炸藥城」完全覆蓋了,胡宛如漫無目的地走着,走着,直到很晚,她才回到家屬院,輕輕推開家門。
套房裡冷冷清清,哥哥房門上還掛着結婚時的大紅門帘,媽媽房間的門關着,燈光分別從兩個房間的門縫擠了出來。胡宛如啪的一下打開客廳的開關,房間頓時里一片通明。
胡宛如的心跟房間一樣空落落的,要是平時的話她一回家媽媽準會從房間裏出來,噓寒問暖,哥哥也會跟她漫無邊際的聊起天南海北,而此刻,每個人都被封閉在了自己的小空間裏,原本相依為命的一家三口,也變得生分了起來。
在這個兄妹倆曾當着父親的遺像抱頭痛哭的房間裏;在這個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旁其樂融融的房間裏;在這個陪伴着他們兄妹倆一天天長大的房間裏,此刻全然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融洽溫馨,這裏,只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房子。
胡宛如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懸掛父親遺像的牆壁,自從父親去世後,她每次傷心難過和六神無主時,都會去看父親的遺像,向父親求助,她看着看着心裏就會慢慢平靜下來,就不再難過了,自己似乎也就有了主意。
可是,現在這裏已經沒有了父親的遺像,在「世紀婚禮」當天哥哥就按嫂子說的那樣,把父親的遺像撤掉了,到現在,這個位置上還貼着貼花。
進了家門的冰冷遠比街道上的寒風更令人心顫,一幕幕往事瞬間湧上胡宛如的腦海,她的鼻子突然一酸,眼眶熱了起來。
她突然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張琰,也想起了媽媽,想起了以前的哥哥……她的腦子亂急了,她三步化作兩步來到自己的房子前,一把推開閨房撲倒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空蕩蕩的客廳里隱隱地迴響着哭聲。
媽媽和哥哥的兩個房門仍舊緊鎖着,從門縫擠出的亮光像一條刀子,將地面切割開。
過了一會兒,哥哥和嫂子婚房的門開了。
胡賢如撩起鮮紅的門帘,在睡衣上披了件外套來到妹妹房間,胡宛如的房門敞開着,房子裏沒有開燈到處黑黢黢的。
「宛兒,你怎麼了?怎麼哭了?」胡賢如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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