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扶意問怎麼回事,這哥兒倆就跑了,香櫞在邊上小聲說:「那位秦姑娘真燒傷了呀,被火燒的?」
扶意心裏一陣發緊,難以想像那麼嬌嫩的皮肉在火上燒,到底是她自己去靠近火源,還是被什麼人虐待?
香櫞問:「秦姑娘是嫡親女兒吧。」
扶意嘆了聲:「嗯,我想也不至於……」
平理離家不久,就聽兄弟把話說明白了,原是秦影藏在屋裏的書被搜出來,她母親迫於公公的威嚴,當着姑娘的面把書全燒了。
悲痛激怒之下,秦影竟徒手從火堆里扒拉,活生生把一雙手放在火里烤,傷得很重,而下午又趁家人不備時,突然從閨房裏消失。
&傷成那樣,怎麼出去,會不會還在家裏?」平理問。
&能,家裏都翻遍了,而且……」秦昊愧疚地說,「她其實一直知道我從前怎麼逃出來玩,她沒告發罷了。」
平理皺眉,問:「你不說那丫頭,天天看着你坑你。」
秦昊道:「一兩次迫不得已,我胡說抱怨罷了,我妹很疼我,平日裏能替我遮着攔着的,都替我擋了。」
平理聽了直搖頭,說:「分頭找吧,她也走不遠,必定是躲在什麼角落裏了。」
天色漸暗,城西民宅聚集之處,祝鎔着便服,帶着爭鳴從一戶人家出來,請家主人留步後,二人便沿着巷子往外走。
這家裏住的是原先隸屬工部的火器師,但先帝繼位後,擱置了大齊火炮的製造,當年大批火器師被裁撤。
祝鎔如今要重新籌建製造新式火炮,便照着原先的名冊,挨家挨戶來登門找尋。
爭鳴提着燈籠,一面走一面問:「公子,您為何不白天來,怕驚擾了這裏的百姓嗎?」
祝鎔應道:「這是其一,再有這些火炮師掌握朝廷軍.火機密,雖遭裁撤,但不能離開京城,也不能向旁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一切低調才好。」
爭鳴說:「怪不得,我說……哎呀,嚇死個人!」
他突然往後跳開,受了驚嚇,祝鎔聞聲看過來,見路邊牆角下,蜷縮着一個女子。
&鳴。」
&
爭鳴提着燈籠上前照亮,可是蜷縮着的女子已經沒了意識,耷拉着腦袋,她穿得很單薄,雙手不知經歷了什麼,一大片的血泡……
&娘?姑娘?」
&子,我們報官吧。」
&去吧。」祝鎔亦是謹慎,「讓官府來……等等。」
他再次蹲下來,說了聲「失禮」,便抬起女子的臉頰,撥開她的頭髮,立時喊住爭鳴不讓他報官,脫下自己的風衣將秦影裹住抱起:「爭鳴,去街上看看,能不能僱到馬車或轎子。」
&子,我們往哪兒送?」爭鳴問,「這是誰家的姑娘。」
&尉府。」祝鎔道,「秦家的女兒,你快去看看,街上有沒有車馬轎子。」
爭鳴一路跑出來,滿街找人問,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名字,轉身看,竟是自家四公子。
他趕緊跑來,問:「四哥兒,您怎麼在這裏。」
平理說:「我找人呢,你在這裏做什麼?對了,你有沒有見過秦家姑娘,你認識她嗎,就前幾日來過我們家的,你見過嗎?」
爭鳴一愣,指着巷子裏說:「那兒,她暈過去了。」
平理聞言一驚,立刻順着方向找來,便見三哥抱着人緩緩走出來,被風衣包裹的秦影只露出一張臉,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沒有任何意識。
平理登時就怒了:「哥,秦家的人在找她,我也是出來幫忙的。」
祝鎔問:「出了什麼事。」
平理惱道:「一時半刻說不清楚,先把人帶回去吧。」
&回去,不是送去太尉府?」
&們家出了這種事,能讓外人知道嗎,我們先接回家,再讓她哥來接走。」
祝鎔一笑:「你倒是冷靜。」
平理伸手摸了摸秦影的額頭:「哥,燒得滾燙。」
只聽爭鳴在巷子口喊着:「公子,有轎子了。」
公爵府中,扶意此刻正獨自在清秋閣看書,自從大嫂嫂正式成為當家主母,雖然嘴上說要她幫忙,可大部分的事嫂嫂都自己擔下,好讓她真正安心地念書。
就連祖母也不要她去伺候起居,偶爾全家人聚在一起時,才會叫她一起過去用飯,如今日這般,祝鎔因公晚歸,天黑後扶意就有大把的時間獨處,而從前,光是吃頓飯都會被打擾。
扶意手裏翻看的,是皇后為她從內宮借來的太宗年間記事,了解當時發生過的一切,來應對他們會遭遇的困難,為了能重開女學而做準備。
一冊記事看完,扶意見燭火燒得太旺,喊香櫞來剪燭芯,卻見翠珠先進來,說道:「少夫人,三公子和四哥兒回來了,在西苑,請您過去。」
扶意立時想到:「她們找到秦……」
翠珠說:「爭鳴關照說,不得張揚,家裏也別說。」
扶意明白,收好書冊,披了風衣便趕來西苑。
西苑裡,秦姑娘高燒不醒,家裏的郎中說,可能是手上的燒傷引起感染,再便是她衣衫單薄地在外面,活活凍壞了。
扶意帶着香櫞為秦影換乾淨衣裳,兩個大男人在門外站着,祝鎔對弟弟說:「她病得很重,你要想明白,萬一人死在這裏,我們更不好向太尉府交代。」
&去找他哥。」平理道,「可是剛才郎中說了,不能再挪動,還要搬來搬去嗎?」
&不必去找了,我現在去太尉府,就說在家附近遇見,情急之下才先送到家裏,他們也不能不講理。」祝鎔說,「兩府關係本就不怎麼樣,也不在乎這一件事,你先去內院告知奶奶一聲,她與秦老夫人還有幾分交情。」
平理一一應下,祝鎔要走時,他忍不住問:「哥,她真的會死嗎?」
祝鎔看了眼弟弟,也不知說什麼好,勸慰道:「吉人自有天相。」
兄弟倆分頭而去,待平理從祖母那兒歸來,扶意已經為秦影拾掇乾淨,並餵了一碗藥下去。
&先回去換身衣裳。」扶意出來,對平理說,「剛才餵藥,把我自己給灑了,但好歹餵下去了。」
&嫂,她會死嗎?」平理問。
&會的,別胡思亂想。」扶意說,「郎中說了,眼下天還很冷,不至於那麼快傷口感染,這不才半天。」
平理嘆了口氣,重重地坐在了圍欄上。
扶意問:「你知道,她怎麼燒傷的嗎?」
平理點頭:「秦太尉命她母親把她偷藏的書燒了,她把手伸進火堆里撿,活生生燒傷的。」
扶意聽得心驚,問道:「什麼書,值得太尉大人這樣動肝火?」
&書都不行。」平理冷冷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秦太尉說女孩子念書,就會胡思亂想,就會有主意有主張,不好教化,他們秦家的女兒,都不得念書,不過是認識幾個字。」
扶意心底一片寒涼:「怪不得你那天問我,紀州的女孩子是不是都能念書。」
&有什麼大不了的,女人怎麼就不能念書呢?」平理氣得不行,「老傢伙,難道他不是他老娘生出來的。」
扶意嗔道:「好好說話,太尉大人德高望重,是長輩。」
平理生氣地說:「哪門子的德高望重,那老傢伙都要把自己的孫女逼死了,對待他孫子也一樣。你們雖然逼我念書,好歹是講道理的,您真不知道,她哥在家過得什麼日子。他天分不高,和我一樣不是念書的料,那家人,就差把書泡了水,給他從嘴裏塞下去了。」
只見香櫞出門來,找了扶意說:「秦姑娘醒了,要找人說話。」
扶意讓平理冷靜些,轉回屋子裏來,才甦醒的姑娘,氣息極弱,見了扶意,卻還禮貌地要欠身致意,扶意按着她說:「別動了,你還沒退燒。」
&怎麼會在這裏?」秦影問道,「這是公爵府嗎,三嫂嫂,我不能給你們添麻煩。」
扶意心疼地說:「不妨事,你祝三哥哥已經往府上去告知,過會兒家裏就來人了。」
淚水頓時從秦影的眼角滑落,她痛苦地別過臉:「我不想回家,三嫂嫂放我走吧,我不想回家。」
扶意說:「你燒得很厲害,先把病治好,其他的事慢慢說。郎中說不宜挪動你,一會兒家裏來人了,我和他們說說可好?」
&勞了。」秦影道,「別說我醒了,我閉上眼睛。」
&不過……」扶意道,「萬一我們攔不住,別怪我們。」
秦影絕望地閉上眼睛,扶意為她擦去淚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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