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鎔應道:「重修平西府,需要各方物資支援,臣奉命去往各地商談,途中遇見了王爺,立刻便向您送來了消息,而後緊跟王爺的行蹤,再後來便是王妃途徑當地,也遇上了。」
嘉盛帝像是有所懷疑,但事情前前後後,時間上並無不合理之處,說白了,是否懷疑祝鎔,這一切都不足以動搖判斷,只看他自己怎麼想。
祝承乾問兒子:「你可在王爺面前露面了?」
祝鎔搖頭:「不敢驚動,未曾露面。」
祝承乾看了眼皇帝,好沒底氣似的,乾咳了一聲道:「皇上要的是他們父子項上人頭,既然無人察覺,當時就該先殺了他,帶人頭回來見皇上。」
祝鎔沒看向父親,而是直面皇帝的雙眸:「皇上,臣違抗旨意,罪該萬死,但臣實在無法對一個斷臂痴傻之人下手。」
&臂?」嘉盛帝不自覺地走前幾步,滿眼的不敢相信,「他……摔斷了臂膀?」
祝鎔道:「左臂自肩下全不見了,想來五年前,是有人為了救他性命,砍斷了手臂。」
皇帝的目光是顫抖的,即便他竭力隱藏,即便他轉過身去,身形的不自然晃動,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塗,你糊塗!」祝承乾責罵兒子,「既是如此,你該當機立斷,斬殺他的頭顱。如今讓項圻見到他父親這般模樣,難道他不恨不怨,不來找皇上……」
&乾,你出去!」皇帝打斷了祝承乾的話,「出去吧,朕要和鎔兒單獨說說話。」
祝承乾不敢違抗,狠狠瞪了眼兒子,勉強退下了。
殿門開合間,一陣冷風灌進來,因殿閣太暖而透不過氣的君臣,都覺得胸口一松,嘉盛帝再看向祝鎔,他腰上還佩戴着那把沾染毒液的匕首。
&什麼不殺他,僅僅因為你可憐他?你爹說的話,你聽見了吧,項圻一定會為了他父親報仇,也為了他自己。」然而嘉盛帝氣勢全無,話語間更透着淒涼,「美人遲暮、英雄白頭,世間最見不得的兩樁事,他是大齊軍.魂的象徵,是震懾四海的威嚴,鄰邦若知我大齊常勝將軍落得如此境地,他們一定會蠢蠢欲動,鎔兒啊,你做了件傻事。」
祝鎔道:「但世子依然能重振雄風,此番對戰贊西人,臣親眼所見,佩服得五體投地。皇上,臣與世子相處久了,發現他至今以為五年前是遭流寇襲擊,並沒有半分懷疑您。」
嘉盛帝目光緊緊地盯着祝鎔,他似乎想看清楚,是這年輕人在編故事騙他,還是他太傻,將看到的,都當做是真的。
偏偏一時半刻,他無法判斷,很顯然,他自己的內心,從一開始就並不堅定,甚至從五年前,就一直在動搖。
&若世子無心報仇,皇上又何必大動干戈,眼下不論父子誰死,都會被天下百姓議論,都會使得領邦認為我朝內.亂有機可乘。」祝鎔道,「讓王爺父子退回紀州,鎮守一方,對大齊有益而無害。」
嘉盛帝道:「你太天真,既然你已見識你姐夫領兵打仗的本事,就該知道他的心胸膽魄絕不亞於他父親。」
祝鎔道:「倘若世子有謀反之心,臣絕不再姑息,必定為您取他們項上人頭,只要皇上不先發制人,他們若反,便是千古大罪,皇上又何必將自己立於被動之地。」
&肆!」嘉盛帝怒道,「朕難道,還要你來教我做皇帝?」
殿門外,祝承乾被一聲「放肆」嚇得又一顫,好容易穩住了,不能在周遭內侍跟前失態。
而這一刻,他也終於可以思考,他所害怕的,到底是兒子遭難,還是自己被牽連……鎔兒,當真是他的命根子嗎?
皇城外,閔延仕回到家中,剛好遇上要出門的韻之,不必問也明白,她要回娘家。
他停下腳步,看着韻之走向自己,雪狐風毛領的大氅,襯得她雍容華貴。
這個年紀的女子,大多撐不起這般華麗的衣衫,可公爵府的千金,自有貴氣天成,穿上華服,她便是最高貴的女子之一。
韻之看見丈夫,原本就高興的她,更加歡喜,但離得越近,卻發現閔延仕目光中的異樣,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而丈夫,似乎還沒意識到她停了下來,彼此這麼靜靜地對視,直到兩邊的下人都奇怪,那邊才回過神。
閔延仕主動走來問:「怎麼了?」
韻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我才要問你怎麼了,難道是我三哥哥回家來,你緊張了不成?」
閔延仕笑道:「我緊張什麼?」
韻之心裏一慌張,她可是說漏了嘴,哥哥和扶意的那些憂慮擔心,可不是她該對閔延仕說的,忙改口:「我要回家去,你去不去,今日怎麼這樣早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和我哥哥一道在宮裏與皇上商議國事。」
閔延仕說:「你消息怪靈通的,開疆還催我來告訴你。」
韻之說:「是家裏人來告訴我的,他們知道我最惦記三哥哥。」
閔延仕說:「我想你今天還是不要去了,眼下三哥還在宮裏,恐怕過了正午才能回家,少不得與祖母、大伯父他們團聚,更要緊的是嫂嫂。你去了,豈不是耽誤他和嫂嫂的時光。三哥和平理都沒喝我們的喜酒,我想過幾日家中擺宴,請他們來一聚。」
&的也是,扶意才是日思夜想我哥哥的人,我去了好生礙事。」韻之立時就被說服了,又笑着問閔延仕,「過去你們平輩相稱,如今要開口喊我哥哥三哥,你是不是怪委屈的。」
閔延仕幫妻子輕提氅衣下擺,怕她轉身絆倒,一面說:「我原就小他一歲,這有什麼委屈。」
韻之笑着說:「那也是同窗呀,你會叫開疆哥哥為兄長嗎?」
閔延仕算計着:「倒是忘了,開疆生辰大,還是我大?」
夫妻二人說着話往他們的院子去,這邊閔夫人匆匆趕來,原是要阻攔韻之回娘家,沒想到,剛好看見兒子幫兒媳提氅衣下擺,那殷勤體貼的模樣,恨得她。
&出息的孽障,如此夫綱不振,還有什麼指望。」閔夫人惱怒地念着,「我好生養的兒子,竟是叫祝家白撿了去,便宜了祝韻之這丫頭。」
邊上的近侍輕聲道:「說來也怪,夫妻倆這般親昵,做什麼總也不圓房呢。又是多病多災的,這不少夫人又剛病了一場,兩口子前幾日還分房睡了。」
閔夫人轉身往回走,沒走幾步便停下,對身邊的嬤嬤說:「給我挑幾個模樣鮮亮的丫頭來。」
嬤嬤問道:「夫人的意思是……」
閔夫人冷笑:「怪我們沒教好,誰家公子哥兒沒幾個通房丫鬟,本是該在婚前教導好的,我看他們不是不想,而是不會,這叫我如何向親家交代。」
嬤嬤立刻會意:「如此名正言順的,誰也不能派您的不是。」
正如閔延仕所料,祝家父子回到府中,早已過了晌午,但祝承乾沒惦記兒子吃沒吃飯,就把他帶去了書房,有重要的話要相談。
扶意只匆匆見了丈夫一面,公爹甚至沒讓兒子去拜見祖母,喝令兒子跟隨他,就這麼徑直往興華堂去的。
夫妻再見面,已是夕陽西下,清秋閣里隨時預備着飯菜,公子一回來,香櫞就張羅他用飯。
祝鎔是真餓了,坐下就大口地吃,扶意在邊上說:「奶奶要你沐浴更衣,填飽了肚子再過去,說是之前見平理回來時的模樣,心疼得不行,不想再見你風塵僕僕滿面疲倦。」
夫妻倆昨夜就見了面,今天彼此都沒那麼激動,香櫞和翠珠還嫌扶意太過冷靜,二人退出膳廳後,便商量着怎麼向公子告狀大老爺那一巴掌。
翠珠說:「還是先問過少夫人,公子這個時節回來總有道理,你看大老爺拉他去說一下午的話,還有那麼多大人和門客進進出出,像是有很要緊的事。」
香櫞點頭:「可不是嘛,咱們夫人可不是那矯情的,這點子恩怨幾時算都成。」
扶意到門前來找她們:「說什麼呢,趕緊預備熱水,公子要沐浴。」
香櫞笑道:「日日夜夜盼的人回來了,您怎麼瞧着不大高興的樣子。」
扶意才發現,自己冷靜過了頭,便道:「怎麼,我還要親熱給你看不成?」
&香櫞沖小姐做鬼臉,拉了翠珠便走。
扶意再回到祝鎔身邊,看見他眼下的青黛,知是疲倦至極,不禁怨道:「父親就不知愛惜你,還說什麼最在乎的人是你,飯也不讓吃一口。」
祝鎔說:「我自己知道並不是他最在乎的,所以也無所謂。」
扶意又問:「和解的事,皇上怎麼說?」
祝鎔嚴肅了幾分:「說是三日後給我答覆,算着日子,四五日後,王妃那裏也該有消息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9s 3.946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