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江紋定製版房車行駛在城際公路上。
加長過的車身有些笨重,但老司機江紋的技術熟稔,幾次轉向,也沒有顯得很笨重。車上除了白珂,還有江紋的老婆周芸,她在副駕駛。
坐在疑似老闆位的白珂渾身不舒服,換了好幾個姿勢。
江紋道:「你不要緊張,今天就吃吃飯,認認人。你很機靈,好處不用我多說。」
「我明白。」
「葛大爺也會來,這是正規場合。」江紋回頭看了白珂一眼。「我想我來倒酒伺候不太合適,周芸更不行,我也不敢,你呢?不會覺得委屈了吧。」
「肯定不會,謝江導賞識。」
「出了片場,可以叫我哥。」
「紋哥。」
「這才對!」江紋舒展開眉毛。
車進入城內,聊了一路。
椅子是江紋自己在家親手打的,用了紅木加海綿墊,實際上很糙的一玩意兒,江紋做這椅子做了三個月,期間還經歷了遊山玩水人間蒸發的一段時光,急壞了家裏人,原來只是為了去滇省找到好用的紅木,他用最大的代價,做出最爛的椅子。
文化人常這樣,不能以常人論之。
對江紋電影的投資客也一樣,大多數人並沒有抱賺錢甚至回本的心思,有江紋在,電影也幾乎不能加塞捧人,於是這群花錢的闊佬,就真心是衝着熱愛電影藝術事業去的了,江紋的電影偏左,黑色幽默中滿是借戲諷今的橋段,《盜官記》也一樣。
為了《盜官記》本子過審,江紋的投資客們私底下花了不小的關係,江紋稱這些人是自己的藝術之友,是良知尚未泯滅的大資本家。他看不起他們,不過也仰仗他們。
車到了會所。一幢不高的歐式別墅,巴洛克風,很符合江的喜好,他第一妻子,正好是法國人。
門口停一輛哈雷。
江紋道:「看來葛大爺已經到了。白珂……」江紋回頭推了推眼鏡,「要麻煩你了。」他老婆周芸挽着江紋的手,甜甜的笑,釋放出驚人的風韻。
大導的熟臉當然不需多作登記,三人推門而入,裏面的人已經等待多時,紛紛向江紋打招呼。
「江導好~」
「江導來晚了~」
「江夫人今天很漂亮啊,容光煥發。」
江紋一馬當先,噸噸喝了一杯辣酒,「來遲了,我在這兒先告罪……」四下一望,「這是白珂,也是電影的主演,很有潛力的一個年輕人,」繼而自黑道,「你們以後等他紅了,投他的片子,憑這張臉就不會虧錢,不像我……」
「哪裏哪裏,我們不要說錢那些俗物~今天吃酒,只談電影,不談其他。」
江紋道:「錢也不重要嗎?」
有人答道:「想賺錢,閉着眼睛也比投電影來的好。最近一年,羊城新出的地價已經翻了三成,明年還會繼續翻。電影能這麼保值麼。」
「哈哈哈哈。」
這話反而逗笑了江紋,一眾人嘻嘻哈哈,絲毫沒有覺得被貶低。白珂很快承擔起串聯人的作用,有用着他的時候,便說上幾句,有時還要裝蠢,不需要的時候,便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江紋的藝術之友們也有風韻猶存的熟婦,來自港地的製作人,他們很欣賞白珂這一款擺件。
有人問他:「白先生你多少歲了。」
「二十歲。」
「演的是主角嗎?」
「不是,只是剛好和紋哥他們有對手戲。」
江紋耳聽八方,插嘴道,「對,這是我弟,你們收斂一點。動手動腳的,只要我老婆允許,儘管對我來。」
熟婦誇張道:「哇~才二十歲就能和影帝演對手戲,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旁人糾正道,「青年,青年。」
鄰近的幾個熟婦又道,「演了多少段戲了?」
「不記得了。」
「哇哇哇……」
「你演戲演的很好吧?」
「我不知道。」
「哇哇哇……」
白珂逐漸意識到這些人和他說話並不是想聽他的回答內容,而是享受年輕俊朗男子回答自己這件事情的本身,於是話越來越少,即便這樣,也擋不住這些人的熱情。
不談錢,談電影,席間不可避免的發表了關於電影的看法。
其中來自晉西北的闊商認真的講述自己的覺悟:「我喜歡電影投資人的頭銜,掏出來人們會對我熱情很多,也高看幾分……」
港地的投資公司則道:「江導你的電影認識太多人了,在大陸幫我們少走很多彎路。」
真正從事電影行業的幾個演員加導演圍在一起,靜靜的聽着,時不時看向對方,流露出鼓勵的目光,就好像聽到嬰兒開口說話一樣的表示尊重。
白珂不喜這種氣氛,藉機上了個廁所,葛大爺也在,半醉,正站在鏡子前洗手,道:「不輕鬆吧~」順便理了理自己的光頭。
「只是不習慣。」
葛大爺扯了一張紙給白珂,他散發出很大的酒氣:「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我看你好像……一點也不上臉。」
「沒喝,我一直在說話,騰不出空。」
「喲,你這模樣啊,來這兒就是這個待遇,不像我,我就只有喝悶酒了,長得不受喜歡,連個碰杯兒的都沒有。」
「我跟您碰。」
葛大爺一愣,下意識看關着的門,半晌道:「其實他們不愛藝術,愛的是『愛藝術』這個名聲,同樣是打出名聲,積累文化資歷,買江紋的片子,比賣金絲楠木或者那啥……梵高油畫成本啊……低廉得多,江紋的片子投了人人都知道,電影黑幕了,白字寫着投資人的名字,你看看,隨時能查的到……收藏卻不能刻名字,更怕刻壞了,也不能隨隨便便引人看,那太下賤,電影最好了,賺了自己得,禁了出大名,何況江紋片子也不是很虧,有時候也能給你驚喜的……」
「什麼是投資電影藝術,拿錢換名,這就是投資電影藝術,這很公平。」
葛大爺照鏡子,見天靈蓋一塵不染,滿意的笑了。「無意義,又不得不參加的場面,越來越多,這些年港地北上的越來越多,你又是在粵省,他們很喜歡這個,錢花的太快,總需要一個儀式感。」他看白珂的目光相當慈祥,老葛這張臉也不是光搞笑,有時候也能正經甚至悲情起來。
老葛肯定不是被麻翻了石樂志才這麼說話,白珂有點感動,他開始稱老師了,「老師你這麼對我,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
葛大爺接的很快,「我醉了,你帶我回去吧。」
「啊?」
「年輕人,你喜不喜歡哈雷。」葛大爺再次露出大拇指和方便麵廣告笑容,「我不能醉駕的,親人淚兩行。」
說罷奪門而逃,似乎聽不到白珂拒絕便是沒有拒絕,白珂又好氣又好笑,跟出來怕葛大爺跌倒,卻聽得有人喊他。
「白珂?」
「白珂!」
喊了兩聲。一聲比一聲驚訝。
他停住回頭,是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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