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一鳴驚人,將問題焦點直接抬上這般敏感之處,辛銳心下暗驚不已。
即便是糜竺,也未曾想到他深夜前來竟是為了說這個話題,不禁打個冷戰道:「元龍此言甚是不妥,我等還是喝茶談天的好。」
辛銳亦抬頭望向陳登,心下尤自不知他是何意,只見陳登並不以為然,兀自笑道:「子仲你好瀟灑,徐州現在已到了危急存亡之關頭,你若還是恁地膽小怕事,徐州城危矣,陶府君危矣,我等性命皆危矣!」說至此神態已轉為前所未有之嚴肅。
糜竺本來就是一個謙謙君子,正氣浩然,只是礙於所學經道儒學,因此不敢輕言國事軍事,而陳登卻頗為灑脫,對這些事情看得很開。
聽到陳登如此認真,辛銳不由放下心中包袱,緩緩道:「我與元龍先生雖是初識,卻一見如故,更難得兩位皆是開明之士,對在下推心置腹,令在下實在感動莫名,不過此事不宜出自二位之口,畢竟我們各事其主,傳揚出去難免有嫌,不如二位先生且聽在下一言,看看我說的對也不對。」
聰明人最難得之處就是比笨蛋智商高了許多,所謂『聞弦歌而知雅意』,恰好陳登和糜竺都是非常聰明之輩,當下陳登領着點頭默許,糜竺只好也點點頭。
辛銳竟似徐州土著一般,侃侃而談道:「徐州城人口眾多,農業、商業發達,資源豐富,是以乃我大漢數一數二富庶之地;但此地苦於地理位置不佳,北連青、兗,西有豫州,南又接兩淮,因此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加之徐州地勢又是一馬平川,易攻難守,所以常被人稱之為『打得坐不得』的雞肋之地。兩位先生以為如何?」
陳登、糜竺驚異於辛銳如此天才,不僅所言一絲不差,並且妙語連珠;還是陳登首先重重點頭道:「好一個雞肋之地,正是如此,不過……」
辛銳接道:「不過陶府君到任之後,二十餘年勵精圖治,徐州軍容頗整,民心歸附,現在已然成為一方大鎮。因此曹操興兵前來,可以說即便到最後拼的魚死網破,也不見得就被他奪了徐州,對嗎?」
陳登摸了摸下巴,感覺還沒脫臼,才道:「正是,辛小兄實乃天人。」而糜竺此時已經是連摸下巴都忘卻了,孫乾、太史慈到是見怪不怪,好笑地打量着二人。
辛銳笑笑,繼續『賣弄』道:「據在下所知,徐州城內有四大望族,分別是陶姓、曹姓、陳姓和糜姓,陶姓一族是陶府君到任以來逐漸發展起來的自家勢力,曹姓則是由今天晚宴上的曹宏和曹豹弟兄為代表,兩人一文一武,各掌州事,糜姓與曹姓相似,子仲先生為兄,子方為弟,亦是一文一武;最後陳姓,不正是元龍兄和令尊陳老爺子嗎?」
見聽話之人都傻愣愣幾乎沒了反應,辛銳也就不再弄玄虛,接道:「孔子云『禍起於蕭牆』,在下暗觀徐州形式,實在是深深覺察出這點;陶公年事漸高,就難免越發地聽信讒言,強如秦皇漢武尚且如此,何況陶公乎?因此我覺得那曹姓宗族現在儼然已是徐州實際上的掌權者,加之他們目前又傾向大公子陶商,而二公子陶應又是智力不足之人,所以大公子的位置是顯而易見的。」
辛銳話音早停了半晌,茶都喝過好幾口時,陳登方才如大夢方醒般長嗟一聲,隨即『撲通』跪地拜道:「公子之言,令元龍如墜夢中,公子實乃神人也。倘若不棄,就請收元龍於帳下,元龍雖死無憾矣!」
辛銳那料得陳登竟是如此率直,把自己也弄的措手不及,趕忙扶起陳登,語重心長道:「常言『朝聞道,夕死可矣』,今與元龍共談,方悟此言誠不虛耳!」
一旁的糜竺至此才回過神來,見此情形,長嘆一聲,責怪陳登道:「元龍,我等雖久慕公子之德,說毫無投效之心是假,可怎奈食君祿,忠君事,陶府君帶我等不薄,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存此大逆不道之心那!」
辛銳見兩人存在分歧,知此事自己多說無益,又相信陳登可以圓滿解決,遂低頭飲茶,佯裝不知。
只見陳登緩緩坐下,始終帶着高深莫測的笑容,唬的糜竺一愣一愣,見老實忠厚的糜竺坐立不安才徐徐道:「子仲兄乃是忠義之士,學識淵博自不再話下,難得又有一片赤誠報國之心,上輔朝廷,下安黎民,弟一直深深仰慕兄之德才,只是弟有一事不明,還望兄賜教。」
糜竺無奈道:「除了背棄徐州,有話但講無妨。」
陳登不以為忤道:「當然無關,想我二人蒙世人厚愛被並稱徐州名士,並自小共同求學,衣食俱在一處,交往甚密;但人各有志,雖今後各事其主,卻並不影響我們的情誼。況公子之才兄也多有領教,何止百倍於吾等,弟若輔之,也算得遇明主,不負平生所學,依兄之見若何?」
糜竺嘆道:「然也。若非我糜家向受府君之恩至甚,我也早有心投辛公子,怎奈你我究竟不是一種想法,雖是目下徐州隱有蕭牆之禍,但要我棄府君而去,實在是難為之極。」
辛銳心中暗自感慨不已,糜竺到底是個心地純善的忠義之人,甚至有些迂腐愚忠,自己前世讀三國時每每讀到糜竺去洛陽經商遇火德星君一節時,總是對此人正直且仗義疏財抱有無比好感,只是那時還常懷疑糜竺是否真的能達到坐懷不亂境界,現在倒是真的相信了,哪怕這只是個傳說而已。
陳登雖同樣學識有加,甚至見地又過於糜竺,卻不似糜竺這般不懂變通,而是明白取捨之道,不然歷史上他曾先後事陶謙、劉備、呂布、曹操,而最後在選擇曹操之時終於發揮出自己卓越的軍事政治才幹,先後數次據東吳兵馬於廣陵,也許歷史上曹操正是陳登心目中理想的主公吧!
見辛銳給自己和糜竺斟滿茶,陳登呷了一口,才又道:「說了這半天,還未及問兄問題,敢問子仲兄怕死否?」
糜竺一愣,這倒是個奇怪的問題,卻也不多想便道:「若是為我心中之理想夙願,雖死何憾!」
陳登大笑,顯然對這個答案頗為滿意,接問道:「那子仲兄理想何在?弟願聞其詳。」
糜竺看一眼陳登,心說這簡直是明知故問,頗為不悅道:「這又何須多問!自然是上保朝廷,下安百姓,輔佐陶府君,治理好徐州。」
陳登笑道:「好個輔佐陶府君治理徐州,兄且息怒,聽我一言:方才公子所講都是事實,想必子仲兄比我更為清楚,徐州已經危在旦夕,陶府君之權不日將落入陶商和曹氏一族手中,那時憑子仲兄這個別駕從事和子方的牙門將軍,能有回天之力否?」因為已經拜在辛銳手下,因此陳登對陶商亦不再客氣,直呼其名。
「這……」糜竺再次陷入深思,顯然對目前局勢也是憂心忡忡。
陳登趁熱打鐵道:「徐州城調軍兵符現掌握在陶商手裏,府君聽信曹宏等人讒言,對陶商又是溺愛有加,千依百順,而下邳則是曹豹把守,滿城都是曹氏的親兵,那陶商本是狼子野心之輩,若是他萬一……」下文無需點破,糜竺本來不是笨人。
果然糜竺聞言赫然冒出一頭冷汗,顫抖道:「若是恁地,怎生是好!」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弟弟糜芳亦手無兵權,只怕真的是難保。
陳登見話已奏效,便不再嚇唬糜竺,回復笑容道:「兄且勿慌。前日曹兵前來,我教兄獻計前往北海、青州等地求援,便已早為此事留下後路,你看辛將軍之才若何?其手下將士又若何?」
糜竺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一旁辛銳聞聽此計乃是出自陳登,心下也暗驚不已:這事史書上哪有說明,吖的原來真正的地主在這裏,糜竺只不過是個腿子,幸虧陳登現在跟了我,要是成全了劉備或曹操,那自己還不跑個大落。一着急,聯想到的竟是保皇牌。
只聽陳登越發得意地笑道:「子仲兄也莫怪小弟背主求榮,只因當時情況緊急,一則是徐州被曹操猛攻,勢單力薄,亟需援兵,再則也是出於對陶府君的擔憂,故決定若是援軍中有良將大賢,便投奔其以圖解此蕭牆之禍。今觀公子為人,雖年幼卻有大志,且忠義仁厚,更兼精通策略戰法,所以才有此決定,若是公子來救徐州,內憂外患皆不足慮也。」
糜竺那還有話說,只是悶悶而坐,唉聲嘆氣,顯然他心中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但若是現在叫他拜辛銳為主,卻一時怎樣都難以接受。
氣氛頓時沉寂下來,辛銳覺得此刻也差不多該是自己說句話的時候,於是起身朗朗道:「子仲先生何須如此,我本是應邀來解徐州之圍,今曹操已然退軍五十里,吾料不出旬日,必全撤盡;不曾想倒遇上府君家事,方才元龍之意,亦不過要在下幫忙,解除內憂,本來此事是不宜我等干涉的,但在下絕不忍心見先生等忠義之士遭遇不測,亦不忍心見百姓罹兵革之難,所以才拋開成見,義不容辭;但是在下絕對可以保證,不論最終如何,都不會有奪府君城池而自立之意,若真如此,定叫我死於亂刃之下。」
重誓一出,在座都是一驚,孫乾搶道:「將軍切莫言此重誓,這叫我等怎生是好!」
太史慈一拍桌子,霍然站起,面帶怒色道:「此事與我等何干,既然曹兵之圍已解,請將軍速回北海。」聲音雖低沉,卻透着剛毅,隱然有不容拒絕之勢。
辛銳急忙喝止二人,對糜竺誠摯致歉。
糜竺一見二人言語神色,乃悟此皆是辛銳之親信下屬,對辛銳都是忠心耿耿,當下對辛銳之德行更是感慨不已。
陳登急止道:「二位請安坐,公子之德才,就是真的作了那徐州牧亦非不可,只是仁者以德御天下,因此千萬不可違了公子之大義。」
糜竺到此時,那還再有他話,拜倒哭泣道:「若公子不以竺愚鈍,情願為一工筆小吏。只是但求公子一樣,千萬莫要……」
辛銳不等糜竺講完,扶起他道:「我向你保證兩件事:第一,救得徐州內憂外患;第二,徐州復原之日,即是我班師回北海之時,絕不多做他想。你看這樣可否?」
糜竺泣不成聲,感激道:「多謝公子大恩,成全竺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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