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江浣水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的臉色愈發的蒼白,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定睛看去時,手掌之中卻滿是鮮血。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以神為食的法門已成,那洛鶴此刻已經花了一具乾屍。直到他神性耗盡,他都將永遠成為這寧州之地生靈的養料。
這是江浣水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但這件事還差上最後一個步驟。
他搖了搖頭,讓自己昏沉的大腦清鳴了幾分。
他還不能睡,雖然他已經很累很累了。
整整六十年,他都是如此,用一己之力扛着寧州,甚至整個大燕往前走。
他已經走了那麼久,怎麼能在這最後一步時倒下呢?
他咬了咬牙,挺直了自己的身子,體內所余不多的靈力在那時再次被他催動,他的最後一步是要將洛鶴的屍體放入寧州的地底,放到一個旁人無法找到的地方,以防某些不測發生。
他的一隻手朝着地面張開,州牧府的地面猛地顫抖,腳下的眾人趕忙朝着兩側退開,而就在這時,眾人退開的那道狹長的空地正中,猛然裂開一道縫隙,然後朝着兩側延伸一道一丈寬,數丈長的裂縫深淵便在那時浮現。
哪怕是魏來也從未見過如此駭人的手段,他面色驚詫無比。
「去!」而穹頂上的老人卻在那時眉目一沉,仿佛用盡了渾身氣力一般沉聲喝道。
那具乾屍便在那時在老人的驅使下重重的落入了那裂縫之中……
呼!呼!呼!
老人的嘴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嘴角、眼角身子耳蝸中都鮮血溢出。
周圍的甲士與那些寧州百姓將這些看在眼裏,紛紛靜默無聲。
大抵也只有到了這時,他們才真的明白,到底誰才是這寧州一直以來的守護神。
又到底是誰,這麼些年來一直扛着寧州在北境艱難的走,哪怕到了這生命的最後時刻,老人依然竭盡全力的做着他能做最後一件事情。
數息喘息聲過後,老人的臉色愈發的蒼白。
但他依然鼓起渾身的氣力,再喝道:「合!」
此言一落,那巨大的縫隙猛然朝着中間合攏,在數息的大地顫抖之後,州牧府前的地面終於緩緩併攏,回歸原樣,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眾人的錯覺一般。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低頭看向身下,目光穿過眾人,落在了魏來的身上,而他的外孫也在那時正抬頭看着他。
少年的雙眼通紅,身子在劇烈的顫抖。
「別哭。」他說道。
「我報了你爺爺的仇。」
「報了你爹娘,你外婆,還有呂觀山的仇。」
「我完成了六十年前,來寧州時給那些老傢伙的承諾。」
「我這一輩子,裝得滿滿當當。」
「握過乾坤,掌過社稷。」
「見過漫天諸佛,也看過雲端聖賢。」
「但……」
「最後,覺得最美的……」
「還是這人間,這寧州。」
「現在,這寧州……」
「就拜託你了。」
老人說完這話,他就像是丟失了所有的氣力一般,雙眸緩緩閉上,身子便在那時重重的從天際落下。
「外公!」魏來發出一聲驚呼,他飛身而起,抱住了老人落下的身子。
但這時,那身體卻依舊沒了氣機。
「州牧!」蕭白鶴等人跪了下來,帶着哭腔喚道。
然後三霄軍跪了下來,寧州的百姓也跪了下來。
那頭在北境矗立了六十年的雄獅倒下了……
那個為寧州為燕庭遮風擋雨六十年的老人倒下了……
北境最後一位州牧……
倒下了。
痛哭聲響徹在寧霄城,有人哭得暈厥,有人喊得撕心裂肺。
只有魏來
沒有哭,甚至連一滴淚水都未有從他的眼眶中落下。
他只是緊緊的抱着老人的身體,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就好像他下一刻就會醒來,像小時候一眼負着手,駝着背,笑眯眯的看着他,問他:「小阿來,今天阿爹跟阿娘有沒有欺負你啊?」
……
州牧二字迴蕩,響徹在寧霄城城頭,綿綿不絕,就好像永遠不會停歇一般。
低着頭死死抱着老人的魏來忽然覺察到眼前有什麼東西亮了起來,他有些發愣,定睛看去,卻是一枚金色的光點從遠處某位甲士的身上飄起,然後越來越多的這樣的金色光點從更多的甲士、百姓體內飄出,它們不斷的上揚,飛升,匯集在了老人的頭頂,然後盤踞糾纏着漸漸凝聚成了一道金色的人影,雖然那人影還未成型,卻已然看得出與江浣水頗有金粉相似。
「這是……」魏來有些發愣。
但就在旁邊的岳平丘卻身子一顫,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裏大聲說道:「陰神!」
「是陰神!」
這話出口,周圍的眾人也都紛紛反映了過來。
古來有大德者,身死之後,百姓日夜感念,焚香祭奠,經年累月便會化為陰神,護佑一方。
就如前朝神將關山槊一般……
雖然陰神比不得陽神,但只要寧州百姓都記得江浣水,那江浣水還是可以以另一種方式繼續活下去……
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魏來身子一顫,眸中的淚水終於再也包裹不住,順着兩頰便滴落了下來。
周圍百姓與甲士見了此狀,更是連連高呼州牧之名,而隨着這樣的呼喊,那金色身影的凝聚速度更加快了起來。
魏來仰頭看着那道身影,嘴唇打顫的喚道:「外公……」
那身影也低下頭,看向魏來,微笑着正要與他說些什麼……
轟隆!
可就在這時,穹頂之上忽的傳來一道雷霆之音,一道巨大的雷霆猛然從穹頂落下,重重劈在了那金色光影之上。
本已顯露出江浣水模樣的光影在那雷霆之威下身形一顫,身形頓時模糊了幾分。
「亂臣賊子,活我不得誅之,死後化作英魂也敢顯聖!?」
穹頂之上一聲威嚴的怒吼響起,一位身披黑色龍袍面容肅然的男子身形在黑雲之中凝聚成型。
那聲音如此怒斥道,又是三道雷霆落下,江浣水的身形愈發扭曲,已然有些搖搖欲墜。
「爾敢!」魏來的雙目赤紅,他在那時飛身而起,來到了江浣水身影的頭頂朝着那穹頂怒吼道。
「黃口小兒,吾乃燕庭太祖,昭天雄武大帝袁淵!」
「生是燕庭祖帝,死是燕鬼之王,燕地陰魂盡歸吾所轄,此乃天命!你敢阻我?」
那身影如此怒斥道,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來者竟是燕庭太祖,早已死去數十年的昭天雄武大帝。
「我管你是誰!你敢動他,我定掘你祖墳,殺你兒孫,滅你滿門!」魏來雙目盡赤大聲怒吼道,周身三道神門湧現,陰龍之相猛然在他背後凝聚。
「不虧是亂臣賊子之後,我燕庭皇室你也敢殺?逆臣成神,豈不亂我燕庭山河!今日我更留他不得!」
那天際人影如此言罷,萬鈞雷霆猛然在他周身凝聚,轟然朝着江浣水模糊的身形落下。
魏來的臉色大變,他大喝一聲陰龍的身形猛然膨脹,以陰龍之軀想要為江浣水生生擋下這萬千雷霆。但昭天雄武大帝乃是燕庭陰帝,這一國之力的氣運由他調度,哪怕是由陰龍護體,魏來一人也難以擋下這麼多的雷蛇電蟒。
無數雷霆落下,魏來的身形一顫,如遭重創,而更多雷霆卻越過他張開陰龍,直直的轟響江浣水。
「外公!」魏來厲聲喝道,可身子在那麼多雷霆的重擊下已然受損嚴重,根本難以再做到些什麼。
眼看着無數雷霆就要落在江浣水的陰魂之上,可忽然數道身影從地
面拔地而起。
「休傷我家州牧!」那些人這般吼道,然後紛紛張開各自的靈力,硬抗這一道道雷蛇電蟒。
他們中自然有蕭白鶴之類的寧州軍士,但亦有百姓中身負修為之人,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難以抗下一道雷霆,需得數人合力方才堪堪抵禦,但就是如此,卻也有越來越多的人,被其感染,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也要為這位州牧大人的陰魂抵禦這無妄之災。
州牧以六十載春秋育我寧州。
我寧州,以血肉護州牧英魂!
越來越多的人湧出,那穹頂之上的祖帝臉色難看。
「好一個寧州,儘是亂臣賊子!」他怒目喝道,也繼續催動着雷霆,可地上的百姓甲士卻一個接着一個的走出,幫着江浣水抵禦源源不絕的雷霆。
祖帝的面色陰沉到了極致,他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麼,厲聲言道:「你既是我燕庭血脈,此刻就該挺身而出,今日事成,我必力保你登臨帝位!」
這話出口,周圍眾人皆是一愣,魏來亦然。
但下一刻,他忽然像是反應過來了些什麼一般,臉色大變,低頭看去。
卻見一道人影從人群中殺出,以快得驚人的速度來到了江浣水的陰魂旁,一掌拍出,江浣水本就虛弱不堪的魂魄在那包裹着燕庭氣運之力的一掌面前,身形一顫,下一刻便化作金色光點,猛然爆開……
而魏來也在這時看清了那人的模樣袁袖春!
「你該死!!!」他怒吼一聲,身子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着袁袖春衝殺過去,滾滾殺機如潮水奔涌,直壓得袁袖春臉色慘白。
魏來背後的陰龍也在那時咆哮一聲,張開嘴就要撲向袁袖春。
眼看着這位太子殿下就要死於龍牙之下,穹頂上的陰帝卻大袖一揮,將那袁袖春的身子捲入其中,隨即消失在了原地。
轟!
地面爆開,塵土飛揚,但袁袖春卻早已不見了身影。
連同着一同不見的還有方才漫天密佈的雷雲,一切就在江浣水的陰魂魂飛魄散的剎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州牧府前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那背後陰龍咆哮,身子卻不住顫抖的少年身上。
許久。
許久之後。
低着頭的少年忽然抬起了頭,他看向西方,看向那泰臨城所在的方向。
他雙目赤紅如血,面容猙獰如鬼。
他咬着牙,嘴角滲着鮮血,一字一頓的言道。
「我魏來,以我命、我魂、我魄、我血起誓!」
「今生若不亡你燕庭……」
「不掘你太廟……」
「不殺盡你袁氏兒孫……」
「天人共誅!!!」
一旁蕭白鶴心頭一顫,兩頰淚水縱橫。
他提起手中的雨幕,朗聲痛呼道:「天地為鑑!寧必亡燕!!!」
眾人同仇敵愾,無論軍民,都在那時厲聲高呼:「天地為鑑!寧必亡燕!!!」
……
太廟之中,周相民焦急的在廟宇中來回踱步。
先帝去了寧州,而就在不久前祖帝也顯聖,他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是那種比江浣水死還要大的大事。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一位俊俏的少年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周相民一愣,看向對方,趕忙問道:「陛下,怎麼樣了?」
那少年抬起頭看向他,周相民這才發現,此刻的他臉色慘白,他的心頭一緊,暗覺不妙。
而少年卻言道。
「去召袁通進太廟見我。」
周相民有些遲疑:「非祭祖之日,陽帝面見陰帝,本為不詳,臣下去了該如何與陛下言說呢?」
少年的面色慘然。
「你就跟他說……」
「燕要亡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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