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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際雪原,天地相連。
聖山後方某條小徑出口處,忽有一道狼狽身影踉蹌穿過寒霧,險些栽倒在地,聲響頓時驚動暗守的啞奴。
沒等啞奴走近查看,風卷着血腥氣欺身而來,隨即他頸間便被人以手臂鉗住。
啞奴竭力掙動,力氣卻隨着窒息被抽離,餘光僅僅掃到身後人胸前插着匕首,以及最後聽到一聲不清晰的悶哼。
趙宸鬆開臂間屍體,急喘了幾口氣,才將屍體拖到暗處藏好。
下山這一路,她刻意繞了三、四條隱秘的小徑,可還是無法避免地遭遇啞奴,這也讓她更加確定,蒼烈不會逃。
也根本沒打算要逃——
趙宸垂下汗濕的眼睫,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回望山頂。
那人複雜卻銳利的眸光,似能越過重重山石、寒霧,將她釘在被審視的位置。
「孟雍…」趙宸微弱嘆息,尾音還未消散,人便已經倉促回過頭,向着某個她早已選定的方向,繼續踉蹌前行。
此時此刻她是最沒資格回頭的人。
既然該做不該做的,都已經做出了,那她唯一要保證的是,不能因為她毀局,也不能在最後功虧一簣變成拖累。
遍野白茫倒退中,記憶不覺被拉回十幾天前,剛被控制見過幾族族長後——
「幫我…幫我個忙。」她說。
蘇徊嚇得縮手,連聲道:「我我我不能、不能違背義父,幫不了殿下什麼!」
「你能的,蘇徊,你不傻,戲是真不錯,但好過頭了。」
「……殿下才剛被蠱蟲所惑,怕是還沒清醒,還是歇息吧!」
「你知道蠱蟲的味道真的很難聞嗎?」她輕道,「不巧,我的鼻子還挺好用。」
蘇徊起身的動作猝然僵住,半張臉滯留在暗影中,許久,才重新坐回石床上,卻看也沒再看身旁的「囚徒」。
「我隨義父多年,自然得他教導,沾染蠱蟲沒什麼稀奇。」
「哦?你覺得蒼烈要是知道你習蠱,你還有機會接近我嗎?還有機會試探我、裝傻充愣地透漏給我消息嗎?」
「…」蘇徊冷下臉,「你之前是故意的。」
「唔…算不上,頭次你支走啞奴單獨留下,我的確當你傻,聞到那股味道時,也想是不是蒼烈教的,可惜才試探,你就急不可耐地否認了。」
她笑了笑,「你裝的很好,但還是那個道理,過猶不及,我想,不止我懷疑。」
蘇徊的肩頭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又很快強自製住。
「蒼烈會把你這個『一無所知的傻子』派來照看我,是他真的不在乎,還是,在給你機會,放任你自個兒露馬腳?」
「不管你說什麼,我還是幫不了你。」蘇徊硬邦邦地道。
「不單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個兒。」她說,「我雖不知道你和蒼烈有什麼糾葛,但你很清楚這次機會難得不是?」
「你試探我、裝傻助我,不都是在指望,我或者來救我的人,能帶來混亂?」
蘇徊冷笑:「武親王,你都已經落得這步田地了,哪兒來的自信誇口?」
「你還有的選?」她笑了,「蘇徊,不管你求什麼,都不會是想給蒼烈陪葬,時間無多,再小的把握對你也是有益無害。」
「恰好我這人喜歡做生意,最講互利互惠,你能幫我,我自然也能幫你。」
許久,蘇徊沉問:「你想要什麼?」
「三息時間,在被蠱蟲控制時,能清醒三息。」
「不可能!」蘇徊斷然,卻又兀地遲疑,「常理絕無可能,除非——」
——
體內子蠱忽然嘶鳴,倏地將趙宸的思緒扯回。
不是被匕首釘住時的悽厲,而是陷入失控的瘋狂,伴隨欲要斷尾逃脫的決絕。
母蠱…是蒼烈察覺了——
趙宸提起最後的力氣,剛鑽進附近一處亂石後,意識便陡然混亂,不能自控,而她也並沒抵抗,反倒任由蠱蟲作亂。
蘇徊確實幫到她了。
無論是短暫地恢復些內力,還是讓她可以在先前千鈞一髮時,壓住子蠱三息,得以用最直接的方式釘住子蠱…
但他卻對之後無能為力,畢竟子蠱生命力極頑強,靠外力也僅限於暫時約束。
一旦蒼烈有所察覺,或是催發母蠱,或是乾脆殺死母蠱,趙宸這邊都會遇險,要麼再被控制,要麼便會像蒼烈警告的那樣。
子蠱暴動,破開她的心脈,讓她直接喪命…
趙宸垂低頭,粗重地喘息着,殘存的內力卻在快速流轉,似在尋找引誘什麼。
意識越來越渾噩,周遭的聲響被扭曲,摻雜着艱難的呼吸聲,連連叩響耳膜,令她眼前模糊,瞳孔緩慢地擴散。
身前景象似在發生變化,很快染上一層刺目冰冷的紅,周遭則是濃郁的漆黑。
趙宸想,這樣的暗夜紅雪,是什麼時候——
似乎是那道身影在雪地里奔跑、掙扎、求活,越過鋪滿荒野的屍體,向東跑,是遍野再無聲響時,某一次遠望。
是見他忽然軟倒在地,被人抱走時,眼睛裏的猩紅干擾了視線,染紅了雪地。
抑或是伴隨耳畔輕嘆來臨的,屬於黎明前一刻極致的昏黑。
「要是將來…要是你我都還有將來,你若怨恨,葉某可以捨命給你…」
「現在…活下來,你能熬過這三天…」
「小丫頭,熬過才有望——」
這時,體內搜尋的內力終於發現目標,並引誘它直撲心脈外即將掙脫的子蠱,子蠱倏然被淹沒,墜入詭異的安靜。
下一瞬,悽慘刺耳的鳴叫,頓時透穿趙宸渾噩的意識。
眼前暗夜紅雪的景象紛紛消散,依舊是陰沉白日,亂石嶙峋,風雪也不曾停。
趙宸雙手支地,筋骨凸起,忽然輕輕地笑了笑,既然都這麼喜歡給她動手腳,藥、蠱…那就互相對上看誰更高一籌吧!
從她和蘇徊計劃時,便將主意打到蟄伏她體內的藥上,勉強算以毒攻毒——
「這滋味…滋味不錯吧?」感受子蠱逐漸虛弱,趙宸啞聲笑問。
笑聲不散,趙宸三步兩爬地出了亂石堆,繼續朝着某個方向前行,直到身後忽然傳來連綿成片的劇烈轟響。
趙宸陡然僵滯,猛地回過頭。
寒霧中的聖山側峰傾塌,山石積雪滾落,掀起的風像是隔着幾里都能刮過來,那兒似乎是蒼烈退走的地方…
趙宸怔楞着,腦中一片空白,視線挪到半空,十里信竹爆開的紅雲刺目至極。
孟雍…孟雍也在那兒。
遠處馬蹄隨信竹奔動而來,大地震顫,震散趙宸最後一絲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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