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英雄小刀之後,鄭明應該是在辛苦的採集着星織草,他每天傍晚都會給丁蒙送來一碗糙米飯和一盆清水,就靠着這一點點的食物和飲水,丁蒙也休養了大半個月才恢復。筆下樂 www.bixiale.com
走出棚戶,他這才發現這地方是在一個狹窄幽靜的山谷之中,漫山遍野都種植着碧藍色的星織草,鄭明就是靠着每天辛苦的摘集為生。
棚戶旁邊是個木頭搭建的破爛牛棚,牛棚裏面沒有牛,但卻住着牛伯。
因為鄭明也不知道牛伯叫什麼名字,反正他就稱呼為牛伯,牛伯也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年難民,據鄭明透露,他來的時候牛伯就已經住在這裏了,牛伯終日閉不出戶,只有傍晚的時候才出來蜷伏在門口,對着遼闊的天際用綠骨葉輕輕的吹奏曲子。
之所以要蜷伏,就是因為牛伯的左腿已經齊根斷去,無法正常站立,至於腿是怎麼斷的,牛伯從來不說,丁蒙他們也從來不敢問,因為牛伯的脾氣很古怪。
他從不搭理丁蒙和鄭明,不管丁蒙他們一天有多麼辛苦,就算累得死去活來的,他總是會在傍晚時分準時出門,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找鄭明要酒。
酒這個東西在邊境對於他們這樣的窮人來說,那是極為奢侈的玩意,即便是市集出售的最劣質的酒,都需要鄭明每天多采兩個小時的星織草,然後背到鎮子上才能換來一小瓶。
也正是這麼一小瓶,無論颳風下雨還是嚴寒酷暑,鄭明從不吝嗇每天為牛伯兌換,而且也從來沒有過怨言。
牛伯酒量很淺,每次喝完酒,就會對着天際慢慢的吹奏曲子,曲子很優美,丁蒙聽得多了,慢慢也會吹了。
他吹奏得比牛伯還要好,但他始終不知道這曲子的名字,所以有一次趁着牛伯在喝酒,丁蒙鼓起勇氣上前:「牛伯,你每天都吹這首,這曲子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牛伯平時從來不說話,這次居然破例了:「你為什麼要問名字?」
丁蒙沉思着道:「我總覺得這曲子很傷感,但又充滿了懷念,就像……就像回到了家鄉一樣。」
牛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曲子的名字,就叫《故鄉的原風景》。」
丁蒙頓時恍然:「難怪!」
牛伯道:「你的故鄉在哪裏?」
丁蒙搔頭道:「在南方邊境的彩雲鍍。」
「哦!」牛伯不再多問,喝完酒之後照例吹奏一曲,然後回棚里休息。
但經過這次之後,他不再吹奏《故鄉的原風景》,而是吹奏出各種各樣的曲子,歡快的、豪邁的、悲傷的、優雅的……有大盛王國的動人雅曲,也有域外魔國的牧民戰歌……反正不管他吹奏什麼,丁蒙總是學得很快。
「牛伯,你會這麼多曲子,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丁蒙又問。
牛伯還是沒有理會他,他依舊我行我素,傍晚時分準時出門、蜷伏着殘廢的身軀慢慢的喝酒、然後吹奏完畢就爬回棚里去休息。
這個人是真的怪,怪得簡直是可怕,但丁蒙卻並不畏懼他,丁蒙甚至還覺得牛伯有幾分親切感。
冬天慢慢過去,明媚的春天終於來臨,一個春雨纏綿的傍晚,牛伯喝完酒之後吹奏了很長時間,這一夜的曲子格外傷感,曲聲中帶着一股股難以描述的哀傷,令人久久不能自已。
躺在稻草堆上的丁蒙聆聽了大半夜,他忽然覺得牛伯這一生之中肯定經歷過某些特別痛苦的事情,所以情願窩在這個人煙罕至的地方,終日以酒和曲子來打發時間。
他不用進食也可以活着,可是他活着,也許就是因為每天傍晚的這一小瓶劣酒。
「你們是為了什麼而活?」牛伯偶爾會忽然問出這種問題。
鄭明正背着米麵回來,他永遠都是那種積極向上的心態:「牛伯,咱們要是不忙活,您老人家的下頓酒可就沒了着落。」
牛伯也不理他,轉頭道:「丁蒙,你呢?」
丁蒙露出了一絲苦笑:「我一定要活着,而且要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那些人!」
他想到了小女孩、想到了護民官、想到了丁文赫、還有那些在冰天雪地里相繼凍死的小夥伴,沒有這些人的慷慨和大義,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丁蒙這個人。
牛伯端起了酒瓶:「喝一口嗎?」
丁蒙搖了搖頭:「我不會喝酒!」
牛伯冷哼道:「男子漢大丈夫,連酒都不會喝,談什麼活着?」
鄭明沖了上來,一把抓過酒瓶就喝了一口,然後他就猛烈咳嗽起來。
牛伯看了兩個小傢伙一眼,也不再說話,慢慢喝掉剩下的酒,吹了一首漁歌之後又爬回棚子裏去了。
丁蒙看着他佝僂的身軀,目光中帶着同情之色,他終於能理解鄭明為什麼每天那麼辛苦,也要堅持為牛伯買一小瓶酒。
如果你老了,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只能這麼孤苦伶仃的活着度過餘生,不知道你會怎麼想?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去?
日子一天天繼續,很快就迎來了夏季,仲夏是星織草最適合生長的季節,鄭明從鎮子上買了一批新的種子回來,因為有丁蒙幫忙幹活,所以他決定擴大星織草的規模,然後弄到鎮子上賣掉,換一批糧食回來儲存,以備度過最艱難的冬天。
這一片星織草的草地是他們賴以為生的根本,鄭明一直把草地培養得很好。
「牛伯,你每天只喝酒不吃東西,你是源能者嗎?」丁蒙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牛伯有些詫異:「你知道源能者?」
「不知道!」丁蒙搖搖頭,「我很小的時候在彩雲鍍的村子裏聽別人說過源能者。」
他說到彩雲鍍三個字的時候,牛伯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你沒有見過源能者?」
丁蒙還是在搖頭:「我們那太窮了,聽說邊境的士兵都不願去,所以我們沒見過源能者是什麼樣子的。」
牛伯的神色有些恍惚,許久他才罕見的嘆了口氣:「做個普通人其實就挺好,真要是成了源能者,未必是好事!」
「為什麼?」丁蒙顯然不懂。
牛伯道:「如果你將來真成了一個武者,你會發現無論你有多強,在你的上面始終有更厲害的人,如果你爬得越高,將來就摔得越慘。」
這次丁蒙懂了,牛伯曾經絕對是個源能者,他的這條腿肯定也是被人打斷的,不知道是心灰意冷還是在躲避仇家,所以跑到這個地方淪落到這種地步。
牛伯又道:「但是普通人是不會這樣的,他們一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能有口飯吃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是落向遠處草垛的,鄭明正在那裏打捆星織草,鄭明雖然辛苦,可是他卻顯得很快樂。
牛伯嘆道:「所以,做個普通人挺好,起碼不會去做那些雞蛋碰石頭的傻事情。」
丁蒙道:「為什麼說雞蛋碰石頭是傻事情?」
這種問題也只有他這樣的孩子才問得出來,牛伯瞪了他一眼:「那你把一個雞蛋砸在一塊石頭上,你說是石頭被砸爛,還是雞蛋會碎掉?」
丁蒙沉思着,道:「石頭再硬可它始終是死的,而雞蛋雖然脆弱可它卻是活着的,石頭只能永遠的躺在地上,雞蛋卻能孕育出小雞,小雞遲早會長大,有一天它能飛上天空把石頭踩在腳下,我覺得還是雞蛋更強一些。」
牛伯看着他,久久的沒有說話。
從那一天開始,牛伯忽然不喝酒了,只是在傍晚單純的吹奏一會兒曲子。
對此鄭明感到很驚訝,牛伯對此也不解釋什麼,他只是叫來了丁蒙:「你看着,看看你能不能看懂?」
他緩緩的揚起右手,形成了一個手刀,然後以非常慢的速度切了出去。
丁蒙肯定是看不懂的,但是一旁的鄭明卻似有所悟,他也揚起手刀劈了一掌。
牛伯點了點頭,但也搖了搖頭,隨即又爬回去了。
這齣手一刀就像有着某種魔力一樣,鄭明有事沒事都會比劃一下,就連幹活的間隙都要出手劈樹,劈得久了就連丁蒙都學會了。
這個時候丁蒙才明白,牛伯的演示其實就是一門既簡單又深奧的武技,這正是魚躍龍門、出手一刀。
於是兩個孩子每天傍晚就等着牛伯出來放風,趁着這個短暫的時間虛心請教修煉中出現的問題,也只有這種時候牛伯才會耐心教導,話才會多起來:
「首先是要下盤發力,跟着腰部發力,把力量疊加在你的肘部,這樣才可以做到增強攻擊,鄭明這個動作就做得很對,丁蒙你還不夠熟練……」
「出手這一刀一定要果斷,一擊不中立即強攻對方的肩部和胸部,從上往下直至腳部,落地後敵人還是沒被你打倒,那這個時候你就得逃了……」
「鄭明大哥,我們來練練吧……」
「好啊,丁蒙兄弟你進步不小呢……」
……
看到鄭明和丁蒙興致勃勃的切磋武技,牛伯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絲複雜的神色,他也不知道自己暗中傳授武藝,對這兩個孩子來說是福還是禍。
他只是從這個兩個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續,他也曾如此天真快樂,也曾辛勤努力,他並不希望這兩個孩子在老來的那一天,淪落到自己這種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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