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的眼睛一直看着上方的蘭若,眸中無波無瀾,竟似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也似乎是看不見蘭若眼底的憂傷,蘭若指着門口對着巧兒大聲的說道:「本宮的話,你是聽不見不成!將二夫人給我送出去!」巧兒似乎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弓着身子朝着蔣氏走去,小聲的道:「二夫人就少說兩句,這件事情還是請大夫人還是丞相大人來說吧。」
蔣氏腳下似乎是生了根,看着蘭若道:「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你也是我的親生女兒,終究還是血濃於水,你父親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必然會連累身在後宮的你,蘭馨,要防着還是利用,都隨你的心愿,只不過,你要知道,只有你父親在前朝屹立不倒,你在後宮才能高枕無憂,無論什麼樣子的狐媚子,也休想爬到你的頭上去,你不願意承認,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就像我,也不得不藉助你帶給我的榮耀一般。」
說完,也不理會蘭若是什麼樣的神色,轉身便走,蔣氏步伐極快,她心中現在很亂,因為蘭若,因為蘭之禮,因為鄭氏,更是因為趙彥成。
想起這個名字,蔣氏的腳步猛地頓下來,疾步跟在蔣氏身後的巧兒,差點撞到,強行止住了步子,氣息不穩的道:「二夫人今日不該同娘娘置氣的,娘娘這麼多年,心裏也是苦着的,只是娘娘向來要強,二夫人也是知道的,您又是何苦呢?」
巧兒似乎是真的想不明白,這天下還真的有這樣心狠的母親,對待自己的女兒都是這般的無情,蔣氏並不搭話,翡翠方才訓斥了,自然也是不敢再多說一句的,幾人一路無話到了宮門,巧兒微微行禮道:「二夫人,奴婢就送到這裏了,還請二夫人能想想奴婢說的話。」
蔣氏點了點頭,由着翡翠攙扶着上了馬車。
巧兒見到蔣氏上了馬車,轉身想返回未央宮,卻被一旁的小太監叫住了,那小太監說道:「巧兒姐姐這是出宮辦事回來了?」
「什麼?」此話一出,巧兒也不免怔住了,她疑惑的轉回身,那小太監也只是想湊個近乎,卻不想巧兒是這般的反應,他只當是巧兒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出了宮,而之前的那小宮女說多了話,思及此,他不免暗恨自己多嘴,見巧兒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不免輕輕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賠笑道:「您看我,真是糊塗了。巧兒姐姐就當是什麼都沒有聽見,奴才看門看呆傻了。」
巧兒只覺得這個小太監有些莫名其妙,她高傲的瞪了一眼那小太監,不理會徑直離開了。
蔣氏回了府中,沒有回自己的院子,直接去了蘭之禮的書房,只見到蘭之禮的面前堆着各個管事送來的賬目,眉心處因為常年蹙眉,留下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痕跡。
「老爺——」蔣氏立在書房外,輕輕行禮。
蘭之禮見到蔣氏竟然這般快的就從宮裏回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拉住蔣氏的手,將蔣氏引進的書房,他語氣溫和的道:「這外面雨水重,天涼,怎麼不叫翡翠給你添一件披風,你身子本就柔弱,要是病了如何是好。」
蔣氏垂着眼眸,不動聲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原地跪倒,道:「妾身無能,妾身能說的都說了,但是皇后娘娘偏要老爺或者是大夫人進宮才行。」
蘭之禮原本還有些雀躍的心情,猶如被蔣氏狠狠兜頭澆下一盆冷水,方才和煦的神情,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他從牙齒中一字一頓的擠出了幾句話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蔣氏只是把頭,垂的更低了,她原原本本的重複了一遍,話未說完,便聽見了有什麼東西摔落的聲音,那些賬冊在自己的面前飄飄搖搖散落了一地,她聽見了蘭之禮的怒吼:「難道她還想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去求她不成,真的當我離了她解決不了這件事情麼?」
蔣氏一言不發,她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
蘭之禮余火未消,甚至牽連到了蔣氏的身上:「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家門不幸!還跪着做什麼?還不滾出去!」
蔣氏只能叩首,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丞相府的燈,整整亮了一整夜,時常有面色匆忙的人,進進出出。
雨水連綿幾日,終是不見到有任何的停下來的意思,蜀中地區的水患聽說愈發的嚴重,拓跋琛給眾人三天的時間,也變成了兩天,而今天是最後一天,一早,禾曦正抱着拓跋麟。教他識字,丑兒一臉喜色的進來,正巧如意下去給拓跋麟拿糕點了,她趕緊上前,在禾曦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什麼。
禾曦手上的動作也不停,依舊保持着餵拓跋麟的動作,但是眼睛卻是漾着笑意道:「你告訴梁伯,萬事小心,也不要被拓跋玥的人發現了。」
丑兒連連點頭,輕聲道:「此事梁伯並未出面,賢王殿下就算是查,也查不到我們的頭上。」
禾曦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梁伯辦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好了,你抱着麟兒下去玩吧。」一聽說下去玩,麟兒眼睛中有了一抹光彩,伸出一藕白的小手臂便要丑兒抱,丑兒連忙接過來,突然,她語氣有些沉重的道:「小主,若是我們以後,這大皇子——」
禾曦躲避似的別開了眼睛,道:「他自有他該去的地方,我們與他只不過是生命中的過客,留不得,也留不下,好了,先下去吧。」
丑兒抱着拓跋麟行了禮,便退下了,禾曦起身看着外面的雨幕,風自窗欞中吹了進來,吹動了她案前的一本遊記,禾曦伸手拿過,正是講解這個大陸的風土人情的,自己看到的正是西涼一篇。
如意冒着雨進來,手裏拿了食盒,見大皇子並不在,便將那食盒放在桌子上,道:「這雨水真是一直都不停,方才奴婢去御膳房取糕點,正好遇見了養心殿的小太監,他說陛下已經好幾日都直接宿在御書房了,想來情況十分的緊急。」
禾曦回過神,轉頭看向了如意,輕聲道:「正好,明日我要出宮一趟。你準備一下一套男裝給我。」
如意有些晃神,半晌才道:「奴婢知道了,小主今日時辰也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禾曦只是揮了揮手,輕道她知曉了,便繼續發呆。
此時,賢王府內,拓跋玥正看着手裏的秘報,臉色有些疑惑的道:「蘭丞相出售的酒樓我們沒有拿到?」
月七點了點頭說道:「被一個神秘的富商買走了,聽說是高價,我們的人去查了,只是一個鹽商,許是祖上蔭德,雖說不能富可敵國,但是也是舉足輕重的,若不是這次出手這般闊綽,想必也不會引起大家的注意。」
月七將自己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拓跋玥總覺得這件事哪裏不對勁,卻又想不到,只是摸索着手上的絲質綿軟的衣擺,默不作聲。
「梁啟最近咋做什麼?」拓跋玥突然出聲。
月七一怔,試探的問道:「王爺是懷疑這件事情和禾曦小姐有關?可是禾曦小姐現在身在宮中,也只有我們能聯繫上她,這件事情,她未必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梁啟遠在江南,又如何把握住這麼好的時機?」
拓跋玥的臉色愈發的沉凝了,將手中的秘報放下,對着月七道:「吩咐下去,找人盯着梁啟和那富商,要是一旦發現什麼蛛絲馬跡,馬上回稟。」
月七領命出去,在門口便遇見了蕭奈,蕭奈未帶婢女,親自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個冒着熱氣的湯盅,見到月七出來,笑盈盈的道:「玥哥哥可是在裏面?」
「王爺在的。」月七透過那湯盅,氤氳的霧氣,看蕭奈,他總覺得蕭奈好像是哪裏不一樣了,在南疆的時候,她也是這般喜笑喜鬧,但是現在她也明明是笑的,但是那笑容,卻讓月七覺得如芒在背。
他趕緊尋了個理由離開了。
月七走後,蕭奈嘴角的笑意便慢慢的垂了下來,她深吸一氣,重新調整了狀態,叩響了門扉。
「玥哥哥,奈兒給您送羹湯來了。」蕭奈儘量讓自己語氣甜美一些。
卻不想回應她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她側耳傾聽,甚至能聽見室內書頁翻動的聲音,如此細微,那自己的話,屋內的人也必然是聽的清的。
她心中不禁委屈,眼眶也紅了,她深吸一氣,再次說道:「玥哥哥,你是——你是不想見奈兒麼?」
她聲音裏面帶着哽咽,她聲線本就柔美,如此一來,竟然像極了那不勝嬌媚的梨花,在雨中垂落枝丫。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只見到拓跋玥穿着一身雪白色的錦緞長袍,立在自己的面前,像是——像是一抹月光灑下人間。
蕭奈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垂下頭,那淚水便一滴一滴的落在手中的托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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