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開了儲秀宮,禾曦腳步有些慢,拓跋琛也就將就着她,兩人一前一後,月光灑下,將兩人的身影拉的極長,明明暗暗的重疊在一起,竟顯得有些曖昧。
禾曦慢了一步,強行把自己的影子分離了出來,拓跋琛卻以為是因為她腳踝上的傷。並沒有在意。
就這樣相伴走了半晌,兩人一直無言,似有一種奇怪的氣氛在兩人中間瀰漫,讓禾曦有些窒息。
深吸一氣,禾曦好像是鼓足了勇氣問道:「陛下怎會來儲秀宮?」
「朕怎麼不能來儲秀宮?」拓跋琛不答反問。
「儲秀宮中住着王才人和白才人,王才人那日受了驚嚇,聽說回了西殿就病倒了,白才人倒是還好……」禾曦小聲的說道。
「你是以為,朕是來找她們的麼?」拓跋琛蹙眉,原以為這個丫頭是個機靈聰慧的,這個時候怎麼變得有些愚笨起來。
「陛下,若不是為了兩位才人,難道是為了先……鬧鬼一事?」先皇后幾個字眼,已經到了嘴邊,但卻被禾曦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臉色剎的慘白,宮中人人得知,這先皇后是後宮忌諱。
拓跋琛呼吸也是一滯,方才還有些愉悅的情緒此刻竟然變得有些古怪起來,但是並未因為禾曦的一時失語發怒。
「這件事情你怎麼看?」拓跋琛如此問,算是默認了。
「臣妾懵懂,不敢妄言。」禾曦淡聲答道。
拓跋琛心頭驀地湧起一陣煩躁,這後宮中人人自危,對着自己都挑揀着自己愛說的話來說,可是這假話聽得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麼?
仿佛是恨極了禾曦這般明哲保身的態度,一甩明黃色的衣袖,在空中划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冷哼一聲將禾曦留在了原地。
禾曦拗着性子抱緊了懷裏的布偶,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去。
突然那人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禾曦卻不抬頭,繼續往前走,拓跋琛一愣,沒有想到這個小丫頭還有了脾氣不成?
「你不是不懂,你是不說,可是在擔心朕怪罪你?」拓跋琛終是開口問道。
禾曦眸光微閃,似是鼓足了勇氣道:「那無論臣妾說什麼?陛下都不怪罪臣妾?」
語滯,拓跋琛眸光暗了暗,說什麼都不會怪罪麼?不,不是的,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有根刺扎在自己的心中,碰不得,一碰,就痛徹骨髓。
如若不是這樣,自己也不會趁着夜色,到了儲秀宮,心中不知道有什麼期許,若是怨靈,會不會同自己說說話?他活在了她留給他的夢魘中,折磨的他終日難安。
沒有得到拓跋琛的回應,禾曦也就住了嘴,有事無話,轉眼就到了合歡殿,但是禾曦卻往側門走去,拓跋琛看了看那片雜草道:「這條宮裙莫不是不得你意,你這樣糟蹋它?」
禾曦低頭,看見那暗色披風下面露出了一角破碎的裙擺,伸手遮了一下,低聲道:「喜愛必不長久,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破碎,彩虹易逝,不如凡事隨性一點。」
這話似是再說那裙擺,但卻好像再感慨什麼。
轉身慢慢走進那草叢中,拓跋琛站在原地看着禾曦的背影,暗自思忖,不知道在想什麼,那嬌小的身影行至偏門處,轉身朝着這邊輕福一禮後,就消失在了門口。
關上門,禾曦背靠着門扉,整個身子好像是遊魂抽離一般,癱軟的滑坐在地上。
胸口起伏難平,手裏緊緊的攥着那破舊的布偶,止不住的發抖,突然,胃裏湧上一陣酸澀的感覺。
她撐起身子伏在地上乾嘔起來,一股腥甜之味瀰漫而來。自嘴角蜿蜒而下,似是一隻血蟲,惡毒蝕骨。
她把自己的舌尖都咬破了,他觸碰過自己身體的每一處,都是是爬滿了螞蟻一般讓自己難以忍受,天知道,她是怎樣強忍着恨意,在他面前逢場作戲的。
是的,逢場作戲,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情必然會引起他的注意,也知道他必然會前去探查,為了他心理的那點可憐的愧疚,禾曦在賭,不過她倒是賭贏了,她見到了他,但是她唯獨沒有算到自己的恨意。
看着近在咫尺的拓跋琛,她真的想化成厲鬼,用手指剜出他的心,剝皮飲血,方能熄滅她心底的烈焰。
身體有了力氣,但是腳踝依舊火辣辣的疼,掙扎扶着青灰色的宮牆起身,她一點一點的往前走去。還不等轉回門廊。
就見到廊下站着一人,暗紅色的廣袖長袍隱在黑夜中,分不清是黑色吞噬了紅色,也分不清是紅色染了夜色。
長身玉立,負手而站,夜風挑逗似的扶起一縷墨發,猶如邪神。
「參見七皇子,七皇子是來檢驗事情辦得如何麼?」禾曦唇角涼涼的笑意,唇邊還沾着些許的血跡,殷紅惑人。
一步,兩步,朝着禾曦的方向走過來,拓跋玥看着眼前這個女子,眼底是疏離,左手還拎着一個破舊的玩偶,臉色在月色下更顯瑩白,單薄的身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一般,但是她堅毅的神色卻好像什麼都打不倒她一般。
「我知道,你一定能辦成,只是……」從懷中拿出那枚碧月,一把塞進了禾曦手中道:「這枚碧月令能號令一隊月衛,他們平日裏隱在皇宮各處。」
禾曦低頭,看着那枚環玉,恭敬的道:「禾曦知道了,只是這樣的小事,怎勞煩七皇子親自走一趟,這裏是皇宮,不比南疆七皇子府,七皇子應該當心才是,夜深,禾曦就不送七皇子了。」
繞過七皇子,就要走去,擦身間,拓跋玥看見了禾曦皙白的頸間有着紅痕,那是方才拓跋琛留下的。
手指屈了一下,直覺那紅痕愈發礙眼,閉了閉眼眸,再睜開時,已然是滿目月華。
出了宮,禾青正守在宮外,看着拓跋玥悄無聲息的出來,心下暗松一氣,雖然他們在宮中也有自己的線人,但是,要如此進入到後宮中見一名宮妃還是十分冒險的。
原本那枚碧月令是七皇子交給自己,讓自己轉交的,但是不知道為何,今日七皇子突然改變主意,讓自己安排了,親自進宮一趟。
好在宮裏的那位現在還不受寵,住的又是偏僻的合歡殿,這才讓他們找到了機會。
翌日一早,禾曦剛起身,如意就滿臉喜色的來報:「小主可算起了,陛下身邊的福公公來了。」
昨日回來的晚了些,加上昨日皇后娘娘免了最近幾天的晨昏定省,就貪睡了半個時辰,揉了揉有些昏沉的額角,禾曦道:「福公公可說了什麼事情?」
「這個奴婢不知,只是我看那福公公可是帶了好多宮人,拿了好些好東西過來呢。」如意語氣都輕快了不少。
禾曦簡單的洗漱更衣後就隨着如意去了正殿。
此時院子的下人們都跪伏在地上,禾曦盈盈笑道:「讓公公久等了。」
福清倒是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滿臉笑意的說道:「小主哪裏的話,今日奴才受了陛下的囑咐,給小主送了一些物品過來,陛下昨日回去和奴才說,這合歡殿有些冷清了,委屈了小主,但是吃穿用度上卻不能苛責了,這不奴才今兒個早早的就去了內務府添置了些東西給小主。」
禾曦臉上並無受寵若驚的喜色,反而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一樣,但合歡殿上下的奴僕們確沒有這麼淡定了,一個個眉飛色舞,好像被賞賜的是自己一樣。
福清揮了揮手,身邊跟着的內務府管事太監就尖着嗓子唱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合歡殿曦答應聰慧敏捷,性資敏慧,故賞七寶珊瑚簪一隻,煙紗碧霞羅兩匹,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一隻,纏枝牡丹翠葉熏爐一鼎,南海梨花木家具一套。」
那太監似乎是頓了一下,半晌又清了清喉嚨道:「水霧綠草百褶裙一條,欽此。」
不止是那宣讀聖旨的太監訝異,就連福清這樣的宮裏老人都有些詫異,想不明白陛下賜的這最後一件是何用意,只是一條在普通不過的宮裙罷了,也不是什麼江南織造的精品,如此大張旗鼓的送來,怎能讓人不驚奇。
禾曦卻笑意清淺,臉上都染了春色,朝着養心殿的方向柔柔跪倒謝了恩,這才起身示意如意給兩位公公打賞,福清收了下來,笑着說到:「陛下心疼小主,是小主的福氣,依老奴看,小主這合歡殿,怕是也住不長久了。」
禾曦受了封賞,卻不驕不躁,笑着答道:「安置在哪裏都是陛下恩典,我性子喜靜,這合歡殿住着也習慣,不過還要謝謝福公公吉言。」
福清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剛入宮的嬪妃們就好像是初初盛開的花朵一般,燦爛一時,過了那個新鮮勁,也就敗了。
只是眼前這位行事做派,知禮有度,現在陛下還新鮮着,以後的日子只看自己的造化了。
兩位公公走後,合歡殿的奴僕們就開始手忙腳亂的收拾陛下送過來的物品,臉上都是喜色,與往日那呆滯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禾曦卻只盯着那襲水藍碧青色的宮裙出神,如意順着目光看過去,小聲嘀咕道:「陛下當真奇怪,怎麼還賞了這麼一件宮裙來。」
昨晚的事情禾曦並沒有和任何人說,她伸手輕撫上嗎宮裙一角,入手順滑,但是也僅僅只是一條宮裙,但是在她看來,這條宮裙比那些個綾羅綢緞,精美首飾來的更加珍貴,不對,不能說是珍貴,而是……有價值。
此時,皇后宮中,蘭若正一臉病氣的半臥在床上,昨夜她噩夢連連,夢裏還是這樣的未央宮,但是四周卻滿是烈焰。
一直到天明,才悠悠轉醒,但是頭卻昏沉的厲害,請了太醫來看,原來是發了熱。
這個時候,巧兒正端着藥進來,見到門前的兩個小宮女正一臉憤憤的說着什麼,她臉上不悅,低聲斥道:「娘娘病着,你們在這嘀咕什麼?打擾了娘娘休息,別說我饒不了你們。」
被巧兒這麼一呵斥,兩人有些懼怕的縮縮頭,但是其中一個似是不甘心,跟着巧兒道:「巧兒姐姐,方才我們再說,陛下當真是狠心,自從這些小主們入了宮,陛下整日宿在那許昭儀宮中,娘娘病了也不說來看一下,聽內務府的人說,今日陛下又賞賜了好些個東西去了合歡殿呢。」
合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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