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了王用汲的話,邢尚智眉頭大皺,這一次卻沒有向以前一樣直接答應下來。事實上邢尚智現在不得不懷疑王用汲的用心了,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什麼。
以前王用汲的話,邢尚智已經是持保留的態度了。
兩個人的立場並不一致,王用汲要做的是維持山東地面的平穩,並且實現官紳一體納糧,這是他來到山東的第一要務。無論是什麼事情,全都要給這件事情讓路。
可是邢尚智不一樣,他是錦衣衛,來這裏主要是為了立功的。
前面聽王用汲的,那是因為的確沒什麼好機會,皮干遇刺雖然是好機會,可是從始至終錦衣衛也沒拿出什麼像樣的應對。現在卻不一樣了,抓到了兇手,也確定了幕後主謀。
按照邢尚智的性子,這個時候就該衝到柴家抓人了,只是提出看管,這已經是給王用汲面子了。可是王用汲還是不同意,斷人前程入殺人父母,邢尚智這一次是真的不高興了。
王用汲當然也看到了這一點,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和邢尚智鬧翻。
「刑大人,動柴家影響實在是太大了,錦衣衛可以派人暗中將柴家監視起來,說不定還能有什麼意外的收穫。」說着王用汲指着被押走的兩人道:「至於後續的事情,還是等審完這兩個人之後再說吧!」
沉吟了半晌,邢尚智用力的點了點頭:「好吧!那就聽王大人的。」
倒不是邢尚智覺得王用汲說的有道理,他只是覺得這兩個沒審問,自己沒拿到切實的證據,如果真的和王用汲翻臉,自己沒什麼底氣。
不過邢尚智心裏面卻不服氣,暗自下決心,等到拿到證據,哪怕是和王用汲翻臉,自己也要幹這一票。
看着邢尚智大步離開的背影,王用汲心中但是產生一抹陰影,他真的有些擔心了。無論事情是不是柴家做的,一旦真的動了柴家,那濟南府必亂,山東也必亂。
如果是柴家做的,那還還辦,再亂也亂不到哪裏去了,如果不是柴家做的,那就細思極恐了。
曲阜,孔家。
徐德笑着看着王錫爵,開口說道:「王大人,客套話咱們就不說了,咱家明日就要離開曲阜了。皇爺密旨上說的清楚,那邊出了一些事情,需要咱家過去。」
坐在椅子上的王錫爵微微一愣,也沒開口,繼續等着徐爵說。
「孔府這邊的事情就交給王大人,咱家會把京營的人手留一些給王大人,免得王大人身邊人手不足。」說道這裏,徐德笑着說道:「濟南府那邊剛剛發生了刺殺朝廷命官的事情,王大人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看着端起茶杯的徐德,王錫爵點了點頭:「如此本官就謝謝公公了!」
出了徐德的門口,王錫爵頓時面露苦笑,他知道自己這一次賭錯了。
徐德的密信回了,自己的密信卻沒回,這就是皇上的態度了。事實上對於皇上的想法,王錫爵猜透了一點,但是卻沒想到皇上的態度這麼堅決。
顯然皇上這一次不只是要孔家服軟,而是真的要拔掉山東孔家這根刺了。
舒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之中的明月,王錫爵臉上的表情緩緩的收斂了起來,隨後面無表情的向着自己所住的小院走了過去,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了。
房間裏面,徐德站起身子伸了一個懶腰,臉上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容。
濟南府那邊雖然也麻煩,可是比起孔家這邊,徐德覺得簡單多了。心裏面忍不住感嘆,皇爺還是心疼咱們這些做奴婢的。皇爺要對孔家做什麼,徐德更清楚。
事實上這件事情讓自己或者張鯨來辦,肯定比王錫爵辦得更和皇爺的心意。
可是辦了這件事情,無論是自己還是張鯨,那名聲就臭大街了。雖然以前自己和張鯨也沒什麼名聲可言,但是這個臭大街也嚴重多了,一頂權閹的帽子肯定被戴上。
到時候這些文人還不一定怎麼罵自己,估計說是遺臭萬年都不過分。
皇爺就沒這麼做,而是讓王錫爵來做這件事情,一來文官互相勾結不會太狠,即便是攻訐,也不會將王錫爵釘在恥辱柱上,因為有人會支持他。
二來,這也算是對自己的回護,對王錫爵的懲戒。
「和皇爺耍小聰明就是這個下場啊!」感嘆了一句,徐爵對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告訴咱們的人,好好整理一下,明天一早咱們去濟南府。」
這天晚上注意定不尋常的晚上,無數人都沒法入眠。
在錦衣衛突襲了蘭若寺之後,濟南府的官員全都被驚動了,連巡撫王宗沐也是如此,特意派了人到欽差行轅去詢問原因。蘭若寺藏有刺客的消息自然就傳了出去,只不過柴家的事情依舊沒人走漏消息。
這一夜邢尚智都沒睡,他在連夜審問兩個活口。
兩個人的身份也都被確定了,一個叫做柴福,是柴家的管家。另外一個叫做陳禮,是陳亮的賬房先生。至於陳亮,他就是這一次蘭若寺刺客的首領,已經死於亂兵之中了。
第二天一早,邢尚智雙眼通紅的走進了王用汲的房間。
雖然一晚上沒稅,可是邢尚智還是神采奕奕,將手中的口供放在桌子上,邢尚智大笑着說道:「王大人,現在證據確鑿了,咱們可以去柴家抓人了!」
王用汲一愣,笑着說道:「刑大人,坐下說,柴家人又跑不了。」
「王大人,這是柴福的口供!」邢尚智大笑着說道:「柴福供述了柴家勾結陳亮的事實,這個陳亮原本就是一個商人,這些年與柴家也頗有瓜葛。」
「這些年為柴家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甚至為柴家處理過人命。」
王用汲一愣,抬起頭看着邢尚智:「處理過人命?」
邢尚智點了點頭,興奮着說道:「根據柴福的供述,這個陳亮其實就是專門做人口生意的。大門大戶有不方便出面處理的事情,他都會代為處理。」
「其中陳亮最大的買賣就是為大戶人家處理人,比如不聽話的奴僕之類的。」
「根據柴福說,柴翯曾經有一個小妾與府中的一個先生通姦,相約私奔。柴翯覺得家裏面出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有辱柴家門風,但是又不能殺了他們。」
「柴翯就把這兩人交給了陳亮,這兩人就再也沒出現過。」
王用汲眉頭一挑,這樣的事情王用汲也聽說過,只不過之前只是聽說過京城勛貴有這樣的事情,沒想到濟南府這邊也有這樣的事情,這讓王用汲對柴家的好感度降低了好幾個層次。
「這一次陳亮到濟南府來,柴福不知道他是來做什麼,昨天晚上也是柴翯讓他去的,他就是去給陳亮送銀子的,並且安排陳亮儘快出城。」
看着興奮的邢尚智,王用汲開口問道:「那個陳禮怎麼說?」
「陳禮供述他是陳亮的賬房先生,對陳亮的事情所知不多,他只是知道陳亮這次來濟南府是做大買賣的。皮大人遇刺的那天,陳亮的確帶着人出去了了。」
「回來之後陳亮心情非常的不好,大罵柴翯,還說虧本了之類的。」
說到這裏,邢尚智用力一拍手,興奮的說道:「認證加上物證,足以斷定柴翯買兇殺人!為的就是那十一萬兩的罰銀,一旦皮大人死了,那罰銀一時半會兒可就不用交了。」
邢尚智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大聲的道:「大人,讓我去柴家抓人吧!」
王用汲則是一個頭兩個大,柴翯如此愚蠢嗎?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自己不動作肯定是不行了。可是直接去抓人,王用汲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沉吟了片刻,王用汲還是開口說道:「直接抓人不妥!」
見邢尚智要開口,王用汲連忙說道:「不如讓柴翯來欽差衙門,到時候咱們詢問他一下。」
「這樣一來,不落人口實,也免得輿情沸騰。」
邢尚智此時臉已經黑了,他現在已經給王用汲打上了一個標籤,那就是:文官相互!到了這個時候了,王用汲居然還如此說,簡直不可理喻。
「那他要是死咬着不承認,是不是還把他放回去?」
邢尚智看着王用汲,冷聲道:「這麼大的事情,刺殺朝廷命官,罪同謀反,王大人找他過來詢問他就能招供了?簡直就是荒唐透頂!」
王用汲被邢尚智說的有些尷尬,事實上邢尚智說的很有道理。
事情是不是柴翯做的,他都不可能承認,叫來問了也是白問。
「王大人,我知道你們文官有相互回護的那一套,可是這是謀逆大罪,我們錦衣衛絕對不能袖手旁觀,如果讓罪犯逃脫,我們錦衣衛有負皇恩。」
「我這就帶着人去柴家,將柴翯抓起來,將柴家好好的搜一搜。」
聽了邢尚智這話,王用汲是真的急了,猛地站起身子,大聲的說道:「刑大人,這一次來山東,我才是欽差,你難道想抗命不成?你要敢去,我必彈劾你!」
「彈劾我!」邢尚智大笑着說道:「官官相護,對兇犯視而不見,我也會彈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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