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無聲 第十一章 徐滿謙的「價值觀」

    扔下自行車，顧衛林與徐滿謙碰了個頂頭撞。

    「徐叔，你怎麼也才回來？」顧衛林看着徐滿謙有些疲憊的樣子，驚訝的問道。

    一般徐滿謙在小學教書，很早就會回來的，今天卻讓他感到奇怪，難道出了什麼事？

    「小林啊，沒事兒，最近有些忙！」

    「是不是日本人又調你去做翻譯工作了？」顧衛林一邊打開門，一邊側頭向徐滿謙問道。

    徐滿謙點了點頭，眼神之中的疲乏再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了。

    「媽的，這鳥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顧衛林小聲的牢騷道。

    徐滿謙看着顧衛林的背影，原本應該是個活潑的的年紀，現在脊背卻壓得比自己還要彎。

    「看來小宓睡了」徐滿謙看着我小院之中徐宓的房間說道。

    「徐叔，宓姐給我們留飯菜了！」

    「還是女兒好啊！」

    徐滿謙眼中的疲憊頓時被滿含的笑意所取代。

    扒拉了兩口飯，顧衛林試探着問道：「叔，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時間？」

    「怎麼？有事？」徐滿謙眉頭微微一皺，放下手中的筷子，問道。

    顧衛林點了點頭，尷尬的說道：「魏東仁通過我想約你吃飯！」

    徐滿謙嘴角一揚，那種不屑之感，連坐在桌子對面的顧衛林都深深的感覺到了。

    「叔，若是不方便我明天就回了他！」顧衛林趕緊說道。

    「不用，見見他就見見他，怕什麼？他又不是老虎」拿起筷子，徐滿謙吃了口菜，又說道：「就算是老虎，他能拿我怎麼樣？」

    顧衛林看着如此自信的徐滿謙，他不知道徐滿謙哪來的自信。

    「徐叔，魏東仁這個人不可小覷，在江城那可是笑面虎，為人陰險毒辣」

    索性，顧衛林直接放下碗筷，衝着徐滿謙道：「他今天對我好言相說，不僅給我一個進入政保局的機會，還讓我做自查組的組長，調查政保局的所有人」

    顧衛林原原本本的將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徐滿謙。

    徐滿謙看着顧衛林，心中有些吃驚！

    原來只知道眼前這小子整天在外面混，遊手好閒，也想過給他介紹工作，可這小子就是不願意。

    看上去也是讀過書的，手不能拿肩不能挑的，之後徐滿謙也就隨他去了。

    這年頭，活着、有口飯吃就可以了。

    當時看這小子本性挺好的，也不做壞事，對人也好。

    沒想到他竟然成了三條街的小混子，還成了頭頭，原來只以為他是混飯而已。

    更讓徐滿謙沒想到的是不知何時，顧衛林與政保局發生了關係。

    原來聽自己女兒說他成了政保局的眼線，做了漢奸，徐滿謙還一笑而過。

    現在，他卻重視了起來。

    不能讓這小子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以至於萬劫不復，現在他正處於一個成長期，一旦思想上出了問題，那後果不堪設想。

    徐滿謙身為一個育人子弟的教師，他覺得自己有義務拉顧衛林一把。

    可是，自己該怎麼說？

    畢竟現在他也從事着和顧衛林差不多的工作。

    漢奸教育漢奸不要做漢奸？

    徐滿謙咬着嘴裏的飯菜，自嘲的搖了搖頭。

    他在思考該怎麼去和顧衛林提這件事。

    「徐叔，要不然我們連夜走罷，離開江城」顧衛林眼睛一亮，突然說道。

    若是早個幾天，顧衛林這樣說，徐滿謙肯定會同意。

    但是，現在徐滿謙絕不可能走！

    「徐叔，你搖頭做什麼？」

    放下碗筷，將嘴裏的飯菜咽下，徐滿謙心平氣和的問道：「小林，你知道魏東仁為什麼要兜這麼個圈子請你來約我吃飯麼？」

    顧衛林搖了搖頭，心中暗暗想到，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上看下看眼前的徐叔也不想什麼有秘密的人啊？

    老老實實的教書匠，獨自一人帶着個女兒，心地還好，難道魏東仁看上了徐宓？

    顧衛林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但只聽徐滿謙說道。

    「那是因為我現在在憲兵司令部給小野五郎做翻譯。」徐滿謙看着顧衛林的反應，淡淡的說道。

    「小野五郎？」顧衛林一愣，久久不能說話。

    原本以為自己在政保局替日本人賣命已經夠讓人厭惡了，沒想到眼前這個文質彬彬，心地善良、說話永遠心平氣和、慢條斯理的徐叔叔竟然成了日本憲兵司令的翻譯。

    一直以為徐滿謙在日本人的小學之中教日語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但現在

    顧衛林想要時間，需要時間好好消化這個信息。

    「小林，如今日本人踏在我們的土地上，山河滿目瘡痍，我等不能像前線的將士那般衝鋒陷陣，山河寸土必爭，而且還要寄人籬下，甚至是虛與委蛇，我心中十分悲痛」

    「徐叔，那你為何還要」後面的話顧衛林沒有說出口。

    「小林，我問你，你做混混，進入政保局是為了什麼？」徐滿謙盯着顧衛林，問道。

    顧衛林一時之間有些語塞。

    該怎麼回答？

    南京城的一幕幕，將他的整個價值觀和人生一毀而盡。

    也將他的那一絲鬥志和稜角全部磨平，直到他變得為了生存窮盡手段。

    自從來到江城之後的點點滴滴浮現在自己的眼前。

    乞討過、行竊過，差點餓死過。

    直到遇到徐滿謙之後，他才好一點，僅有的不存在的自尊心，讓他成為了三條街的混混，一次偶然的機會，被孫金誠收服，遊走在市井之間，被逼入政保局。

    這一幕幕，他都不能忘記！

    「想清楚了麼？」

    顧衛林點了點頭，咬着牙說道：「為了活下去！」

    徐滿謙笑道：「不是活着，而是苟延殘喘。」

    「徐叔」

    擺了擺手，徐滿謙用幾乎沙啞的聲音低吼道：「小林，我始終相信日本人囂張不了很久，我相信抗戰必有勝利的那一天，我要笑着看他們滾回去！」

    「所以，你知道麼？我們苟延殘喘，是為了看到美好的未來！千萬不能被眼前的紛紛擾擾所影響。」徐滿謙直視顧衛林，說道。

    或許是眼神之間的直視讓顧衛林感覺到徐滿謙的話十分的刺骨，他第一次聽這樣的話。

    因為，大家都對勝利不抱有希望了！

    看看政保局的這些個勾心鬥角的漢奸就知道了。

    原本顧衛林以為今天晚上是一個讓自己無法啟齒的夜晚。

    直到徐滿謙表明也做着和自己一樣的工作，並且告訴自己活着是為了看到更好未來，他才重新有了一絲嚮往光明的鬥志。

    徐滿謙沒敢打擾顧衛林的獨自思考，他知道，這是一個成長過程，只有自己想通了，接受了，才更利於他的成長。

    長長的舒了口氣，徐滿謙覺得自己今晚說的有些多了，回想着自己的話，他覺得沒有任何漏洞，才安然的睡下，明天又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