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個條款執行後《深夜畫廊》的總股數回到940萬股,華雲基金佔有其中的570萬股的投票權。他們這個算盤在房詩菱看來相當於以入股增資750萬為對價,獲得《深夜畫廊》矩陣兩年的經營權。兩年內賺到的錢,按股份分配給股東,但是房詩菱那份得分給華雲一半。
這個方案算是仁者見仁,房詩菱倒是不覺得對方一定能賺到,因為對方相當於獲取一項代理運營服務的權利。本身代理運營服務也是要按一定比例分成當作服務費用的。
特別是自家知自家事,現在《深夜畫廊》這個廣告狀態簡直是,對方進來之後發現真相,不撕自己就算輕的。
其實房詩菱多慮了,對方是肯定不會撕她的,而且一旦她發現真相,知道鄭佟是怎麼來怎麼去,誰撕誰還不好說呢。
對房詩菱來說萬般無奈的是,現在的局面之所以缺這幾百萬怎麼都不行,不是找不到錢,難就難在條款上。就缺這麼點錢,合法的手段只能以投資的方式進入公司的賬,向銀行或者其它金融機構辦理貸款都不行,大夏基金一定會以重大借款為由起訴。
如果《深夜畫廊》經營正常,房詩菱是不怕的,大夏也不可能起訴,甚至法院都不會立案,什麼企業還沒個貸款需求呢?為了經營企業而貸款非常正當。
但現在不一樣,以過去幾個月《深夜畫廊》的動盪,大夏直接起訴房詩菱貸款不是以經營為目的,天知道法院會怎麼判,很可能整個盤子直接崩了。大夏一直無力阻止她走鋼絲但是心態非常不好,想法是什麼她早就門清了——想跳車跳不下去。因此一旦有跳車的機會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跳。
但是如果有金主爸爸入主,然後以不低於12.5元每股的價格增資,誰也攔不住。只是現在並沒有任何金主表現出為她紓困的興趣,除了華雲基金。
甚至在這之前,她的財務還跟她出了個極限操作的主意,但是要她自己承擔法律風險。其實說白了就是自買自賣,類似於自充值。
於是房詩菱就無奈了,她倒是不怕承擔做賬的風險,而是這個邏輯不通。她要是有錢,自己投深夜畫廊幾百萬就把帳平了,根本不用自買自賣,問題是沒錢。
這麼多年因為從沒用《深夜畫廊》做過收入,她自己就沒存下多少積蓄,暴漲的是身家,唯一的不動產就是個一居室。但是之前那次b輪融資,融了1000萬然後挪做它用的時候,為了讓跟投的人有信心,她自己也追加了10萬股,持股達到510萬,因此那時就已經把自己的房子抵押出去才換了點錢。
雖然後來這十萬股是優先權比較高的十萬股,比她500萬原始股方便處置的多,也可以用於質押,但是沒上市的企業基本沒人接受股權抵押,所以根本換不來錢。現在上哪找幾百萬去?只能跟人借。
所以要承擔的根本就不是法律風險,而是人情風險。這種風險在花團錦簇的時候無窮小,跌到谷底的時候無窮大,什麼同學朋友之類的根本靠不住。
因此當雷思雲問她還有兩天了,你還堅持個什麼勁的時候,房詩菱真正的底氣是——向高文明借錢。或者向高文明募資,讓他投這幾百萬進來,當這個金主爸爸。這也是她最近兩個月雖然焦慮但是一直沒有絕望的原因,還有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房詩菱相信自己只要開口,就一定能把錢找來,只是萬分不願意開這個口罷了,很可能引發超級刺激的場景。真要是沒辦法了也只有這一條路,但是萬幸,雷思雲還有條款三。
條款三,華雲基金承諾在這兩年內鎖定投票權,不向第三方轉讓《深夜畫廊》的投票權,但收益權的一半不在承諾範圍內,可以用於交易,只不過期限只有兩年。同時過程中房詩菱享受保護性條款,也就是說,兩年內華雲基金主導《深夜畫廊》進行融資是可以的,但公允價值必須不能低於每股12.5元,否則按照觸發棘輪處理。
與之相應的是,兩年期滿之後,房詩菱有機會要求華雲基金對《深夜畫廊》啟動整體併購,價格不低於15元每股。也就是說如果任何股東包括房詩菱在內兩年後肯賣,觸發條件後華雲都要收,收購價到時候再談,但最低15元每股的價格華雲承諾一定認賬。
如果有人不想賣當然也可以不賣。
這個條件比較能打動她,特別是對那批中小股東來說,雖然溢價率不高,但是也算是在經濟寒冬中保住了本金,跑贏銀行利息了,這年頭連銀行都有暴雷的,他們還想咋的?應該很欣慰了吧?
「所以,這個整體收購的激活權,到底是什麼?是業績麼?」房詩菱想到她自己,創業個七八年,最終收穫個七八千萬,算不算是對她前三十年的人生有個交代呢?「我跟你講,雷總,我跟我的粉絲們那麼多年感情了,你讓我把他們出賣給你們做收入,我非常痛苦。」
「不不不,你弄錯了房總。」雷思雲按了按鼻樑,掩飾自己的不屑,心說你都這時候了還裝什麼bility呢?「你還是先聽一下我們做的計劃和安排吧。首先,方案達成之後,華雲基金將整合旗下自媒體資源成立集團公司『看一眼』,重組《深夜畫廊》的業務模式,重點轉向直播和短視頻。重組後的《深夜畫廊》仍然單獨核算財務,原股東運營收益不受影響。
其次,看一眼集團由羅鵬羅總出任集團總裁,負責產品線,《深夜畫廊》的各個自媒體賬號都相當於一條條產品線。其實你也認識,他以前混直播圈的時候叫左眼,現在不能出鏡了,但是做做管理和運營肯定沒問題。然後你還是《深夜畫廊》的ceo,繼續保持對相關產品線的影響力,只是需要接受集團的領導,向羅總匯報。」
這套官腔打的挺猛,房詩菱聽的一愣一愣的,但是條件呢?「您的這個安排倒是挺妥當的,但是,不會是以我個人服從集團命令作為激活權利的條件吧?」她勉強的笑了笑,「我還以為會是一個量化的指標。」
只見雷思雲目光玩味,說:「肯定是量化指標。我現在的想法是,請您親自做出鏡的主播,按照一天三小時計算,每周直播不低於21小時,內容不偏離集團給定的劇本,以周為出勤單位,出勤率達到多少具體咱們再商量,您看怎麼樣?」
「……」
房詩菱目瞪口呆!這算什麼指標,這開玩笑的吧?問題是開玩笑也沒有這麼開的啊?你們把姐姐當成什麼了?而且看雷思雲似乎還有別的想說?
「您有什麼計劃就直說吧。」她等了半晌,發現雷思雲非常沉得住氣,只得放下打印紙,往卡座後背上一靠,兩條大長腿往回一收,極不淑女的交叉起來。
此時,一直坐在雷思雲旁邊的耿斌忽然一探頭,說:「我們現在有個不太成熟的計劃,做區塊鏈自媒體內容。」
「什麼什麼?區塊鏈?」聽到區塊鏈這三個字房詩菱身子剛縮回卡座里立刻又彈出來了,「區塊鏈不是被國家大力打擊過麼?好像封了一大批大號,死傷慘重啊。」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雷思雲得意的說,「最近上頭的風向可能要改。」
他的手指戳了戳上邊的空氣:「而且,大號死傷枕藉,不是新進場的紅利麼?這是機會,不是風險。」
「可是,《深夜畫廊》並不適合吧……您為什麼不找些金融財經之類的號呢?」
「哪有什麼絕對適合或者不適合的?」雷思雲盯着房詩菱的腿瞧了瞧,「從純商業元素考慮,我的條件已經是最有誠意的了吧?你應該找不到比我更有誠意的了。而且,鄭德那邊我畢竟是有消息渠道的,他們打算怎麼做……你懂我的意思?」
房詩菱仍然本能的感覺到警惕和不妥,「但是,但是我沒搞過直播和短視頻啊。我一直都想搞,也嘗試過,效果並不好。而且直播跟區塊鏈又有什麼關係呢?」
「啊哈哈,直播能力不是問題。」雷思雲微微一笑,「雖然左眼不能親自出鏡,但是可以親自指導啊。到時候就由你親自出鏡做直播解說集團的區塊鏈項目,效果肯定好。」
房詩菱的面容瞬間凝固了似的,但是雷思雲當沒看見,說:「這沒什麼不可以的啊。國內最頭部的公眾號里冷兔肯定算是有一席吧?現在兔廠的創始人也親自出鏡直播呢。」
那能是一會事嗎?那可是區塊鏈啊!幾乎是國內負面輿情最多的領域。房詩菱心說我不出鏡我什麼都能推個一推二六五,我出鏡了就坐實了是我,要負責任的!
只聽雷思雲接着說,「虎批的耿斌耿總是國內領先的區塊鏈打假達人,虎批這個公眾號就是他用來打假的,揭露了很多空氣幣坑騙普通用戶的套路,在幣圈現在可謂是『談虎色變』啊。我們選定這個方向也並不是要收割你的粉絲價值,而是增強我們的滲透力和影響力,帶動整個行業的發展,淨化國內區塊鏈市場。」
「那我考慮考慮吧!」
房詩菱說完離開,扭頭就去找了高文明。結果她的眼鏡差點碎掉,因為高文明說:「我的錢?我的錢都壓在古玩里了取不出來啊!你看我這黃花梨,我這小葉紫檀,這都是錢啊,你用錢提前說行不?」
房詩菱都要哭了,心說你個坑爹的竟然拿救我命的錢買古玩去了!豈有此理啊!
看到房詩菱委屈,高文明也麻爪了,好不容易房詩菱親自上門,八百年難得一回,但是後天就要用錢,今天怎麼辦?古玩又不是硬通貨隨時都能賣掉變現,文玩這行是最不能搞甩賣的,別的東西說我不要了直接打八折掛上鹹魚,古玩不行啊!古玩是端起架子別人跪舔,放下架子別人都以為是贗品,別說打八折了,一折都不行。
「要不我給你想想辦法借一點……」
房詩菱眼看就知道高文明是真的為難,不是裝的。
「不用了,我接受華雲的條款就行了。」
另一邊,雷思雲和耿斌也在合計,特別是雷思雲,心裏有很多念頭,形成一個個未解的疑問。
他試探着問:「耿總,您回國以來太低調了吧?我感覺您應該大展拳腳的啊。」
作為掌管華雲基金的投資公司總裁,出資人的實力他當然要關心,然後就感覺特別彆扭。對華雲耿斌一出手就是7個億,而且這不可能是他的全部家當。據說人家是白手起家在米國掙下潑天價的,拿回國內創業,好人啊!和去納斯達克割韭菜,拿錢回到國內補貼咖啡用戶的瑞幸一樣都是大大的好人。但是這麼有錢的人,低調的也太過分了吧?
要是個傻大款隨意揮霍錢財也就算了,問題人家不是,這百分百是憋着做事業的,行止進退都有計劃,而且到了掏錢的時候非常乾脆,執行計劃好不猶豫,從砸錢的章法上就能看出來是存在強烈目的性的。只是到底目標是什麼,為什麼要搞一個虎批一樣的公眾號,自己才疏學淺分辨不出來罷了。
其實這些也還好,最讓他忌憚的地方在於,華雲基金的註冊法人之類的,被耿斌洗的一乾二淨八竿子都打不着,成了名副其實的「實際控制人」,從明面上查過去根本看不到耿斌這個名字。這麼設置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雷思雲問完就一直盯着耿斌的表情,然後什麼也看不出來。只見耿斌活動了一下頸椎,脖子骨發出些微的響聲,渾不在意的說:「這不是正在展嘛?我這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放心,仨瓜倆棗的我不掙,到時候帶你一塊吃香的喝辣的。」
說着,他把腦袋湊到雷思雲邊上,用大拇哥指着他自己說:「你得相信,哥賺錢的能力是這個。兩年內,華雲基金的規模肯定擴充到五十億。」
雷思雲觀察耿斌,耿斌又何嘗不觀察雷思雲呢?這麼試探就說明雷思雲開始往多里想了。
不過耿斌不怕,雷思雲肯以一家中型以上基金高管的身份屈尊降貴來他這個小基金寧為雞首,是因為他給開了高薪。這樣的人別說不知道什麼,就算是知道了也一樣能用錢搞定。
甚至於,雷思雲也不是沒有懷疑到點上過,因為他給出的兩年之後允許贖回的條件實在是太**了。在房詩菱看來可能是華雲基金打算借雞生蛋用《深夜畫廊》做兩年收入,當成這筆投資的利益所在,但雷思雲知道,對耿斌來說小錢根本沒意思。那麼他是為了什麼呢?
很快,房詩菱和雷思雲達成了協議,然後一系列財務操作之後,鄭德基金如期收到了三千五百萬。
這一下就把楚垣夕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嘴上說着對《深夜畫廊》無感,只想拿回《房哥》云云,其實已經等着協助鄭德接受《深夜畫廊》呢。連《深夜畫廊》內部的工位怎麼排的,什麼人幹什麼的都弄來一份,準備無縫銜接人盡其用,第一步就是把鄭佟給干出去。
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這個華雲基金是什麼鬼?似乎在哪聽說過?但是實在記不清了。
緊接着《深夜畫廊》發了一篇示威似的長文章,名叫《鐵肩擔道義,華雲基金救助畫廊始末》。其實《深夜畫廊》的粉絲也不傻,早就看出來這個賬號在發瘋,現在終於水落石出,原來瘋狂恰爛飯是因為要被野蠻人奪走了?現在終於是保了下來。
文章里房詩菱深刻檢討自身沒有跟上自媒體發展的形式,今後要向直播和短視頻轉向,然後承諾親自開直播。頓時一群粉絲蜂擁而至在推文里刷讚賞,氣得房詩菱大罵,但又不能質問這批粉絲早幹什麼去了?
楚垣夕頓時爽然若失,心中不禁要問,這個結果是自己想要的嗎?鄭德其實沒什麼指責的必要,人家不想控股《深夜畫廊》,就想賺點錢,這也無可厚非,無非就是簽對賭簽的太少了沒有實現最大化的價值。
但他總感覺不爽,仿佛一個早就預定下來的玩具被別的小朋友奪走了。房詩菱,畢竟是個特殊的人,就算已經可以用平常心來看待她,但是這種感覺總不會立刻消退。
更何況下套的人還是自己呢?
這些天其實江湖上也有不少事情發生,比如說享譽近二十年的老牌英文教育機構韋伯,跑路了,國慶之前以裝修等等名義聽課封樓,十一過後人去樓空,跟那些跑路的健身房如出一轍。
最神的是,不但欠薪,而且學員居然和去年暴雷的長租公寓租戶落得幾乎一樣的囧境。被要求做學費貸款交學費的,有人已經把貸款辦到了2021年,學校跑了,貸款還得繼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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