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短暫的交匯,又各自分開。筆言閣 m.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鴉軍的旗幟向河南道鋪天蓋地而去,追擊逃竄的東南道兵馬隴右道殘兵。
劍南道的衛旗則在這邊如牆砌起。
姜名看着遠去的武鴉兒大軍,低問李明玉:「你讓他去做主力,就不怕他與隴右東南勾結?」
如果鴉軍跟東南道隴右道合力,劍南道和楚軍聯手也不一定能戰勝。
李明玉咿了聲。
「名叔你說錯了,不是我讓他去啊,是姐姐。」他對姜名一笑,「我是聽姐姐的話,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姜名哈哈笑,再看武鴉兒大軍方向,想着過去的種種:「小姐真是一點也不怕他啊。」
「姐姐不怕他,要麼是他不可怕。「李明玉嘻嘻笑,「要麼就是他不讓姐姐害怕。」
姜名愣了下,武鴉兒不可怕?世上恐怕沒有人會這樣想,那麼就只能是後者了,他不讓小姐害怕,在小姐面前收起了凶性。
「畢竟小姐替他照顧母親,照顧的很好。」他笑道,又欣慰,「而且小姐還為他做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這是真心換真心了。」
李明玉點點頭,雙眼閃閃如星,眼前先前面對面時武鴉兒漂亮的臉。
「姐姐和武都督是互相喜歡。」他道,「他們誰也不讓對方怕誰,真好啊。」
哎?姜名揪下一根鬍子,總覺得這話說的對又哪裏不對,他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李明玉已經向後張望:「姐姐走到哪裏了?路上順利吧?」
姜名笑道:「公子不用擔心,小姐有楚軍隨行,京城那邊有中六在,皆在掌握中。」
他看向後方默算。
「小姐明早就應該到京城界了。」
……
……
將明未明的時候,篝火在夜色里變得忽明忽暗。
野地紮營,裹在毛裘中斜倚淺睡的李明樓醒來,微微一動口中微微吸氣…..
「夫人!」守在一旁的包包立刻問,「你還好吧?」
李明樓適應着身體的疼痛,睜開眼,接過包包遞來的熱茶:「我還好。」
她看着捧着熱茶的雙手,自從喊出自己是李明樓後,雖然黑袍黑傘都不能緩解她的傷痛,但她這個人並沒有沒有像在幻境裏那樣,燒成枯骨。
那她就還活着。
她將茶慢慢喝完,夜從墨色變成了青色,整個營地也漸漸的活了起來,馬兒嘶鳴,熱水熱飯,披甲整裝,當天邊浮現亮光的時候,李明樓下令拔營。
包包兩手舉着兩個斗篷,同樣的黑色毛裘,一件大一件小。
「夫人。」他問,「穿哪件?」
李明樓指着:「都督這件吧,比我的大一些。」
她看着漸漸鋪展大地的亮光,白天對她來說,還是要比夜晚更難過一些。
包包應聲是小心的給她裹上斗篷戴上帽子,再撐開傘站在她身邊。
一場戰事發生了很多對他來說奇怪的事,比如夫人突然變成了劍南道大小姐,比如項雲和夫人有殺父之仇,比如那個項南說夫人才是他的妻子……
但這些都與他無關,他就是給撐傘的,不管她是夫人還是大小姐。
先鋒前行弓箭手隨後,盾甲兵簇擁,李明樓縱馬疾馳,一路想着對戰以來各處匯集來的消息給予應對處置,待回到京城時候,就能立刻下令批覆,凝神又出神間,忽的前方火光萬丈,她下意識的勒馬。
馬兒只才一聲嘶鳴,四周簇擁的衛兵立刻停下來,包包更是拔出刀......經過上一次野外突然冒出和尚事件後,李明樓身邊的親衛都更加敏銳。
他們被明確告之有一種刺客是夫人能看到大家看不到的。
「夫人。」包包問,「有什麼不對嗎?」
李明樓看向前方,遍佈火光如煉獄的大路上,有一個身影峻拔而立,他裹在青袍中,青袍飄動飛揚着火光,就連手中握着的木杖也騰起火星。
他似乎很遙遠,又一步步走近。
李明樓輕嘆一聲:「包包你隨我來。」
只他一人嗎?包包愣了下,他雖然不懼死,但怕護不住夫人:「夫人,你不可以冒險。」
「別擔心,我要去跟他好好談談。」李明樓道,看着火光中一步步向前來的和尚身影,恍若看到了自己,「我現在明白他的意思了。」
果然有人,包包毛骨悚然,一手攥住傘一手握緊刀看向前方,前方的衛軍沒有接到命令依舊向前,這邊的衛軍停下來,大路上漸漸空出一段,空無一人。
包包跟着李明樓下馬向前走去,其他的衛兵不安的戒備着停留在原地。
「李明樓,你可看清了。」
伴着這一聲問話,人也到了眼前,李明樓也一瞬間也踏入刀山火海中,黑傘斗篷瞬時化為烏有,整個人燃起了火光。
李明樓感受着身體的灼燒,看着與自己一般狀況的和尚。
「還不知道問大師如何稱呼?」她忽的問。
木和尚看她,道:「天生地長,先師贈名為木。」
李明樓施禮:「木大師,我看清楚了。」她看向身後,「安東之戰三日不到,我方衛軍對方衛軍傷亡六千餘眾,民眾傷亡一千餘眾,接下來會波及河南道江南道......」
十日之內,傷亡必將超過萬數。
木和尚道:「十日之後呢?你回京之後要做的事之後呢?」
李明樓默然一刻,笑了笑:「大師,你已經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木和尚道:「當你對皇帝舉起刀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
想到那一刻,李明樓有些悵然:「是啊,那時候我已經決定不回頭了。」
「你殺了皇帝,當了第一侯,成為眾矢之的。」木和尚道,「你一日不死,征戰就會不休,更何況,你還要挑起天下更大的紛爭,李明樓,你可看清楚,接下來天下如何生靈塗炭?多少無辜軍民喪命?」
李明樓點點頭:「我看得到,接下來會有更大的傷亡,才安定的民眾將會再次流離失所,死傷不只是萬數,會是數萬,十幾萬。」
木和尚看着她:「李明樓,你說你是不是罪該萬死?」
李明樓默然一刻,沒有回答而是問:「木大師,成元十三年,我死了以後,天下就真的太平了嗎?」
木和尚道:「皇帝穩坐,叛軍已除,天下太平了。」
李明樓又問:「太平了幾年?」
木和尚不打誑語:「本僧只能看十年以後。」
「大師,成元十三年以後的會發生什麼事,你神仙一般的人看不到。」李明樓道,「我這個肉眼凡胎卻能看到。」
木和尚看着她沒有說話。
「大師,你看看如今。」李明樓抬手指向身後,「就算我改了很多命中注定的事,但衛道依舊越來越兵強馬壯,那一世武鴉兒死了,他的兵馬被各衛道奪去,劍南道歸於項雲之手,項雲也死了,你覺得,天下真的會太平嗎?」
她收回視線看木和尚。
「那一次大師帶我去看我死後的事,大師可能不在意,但我看到了史朝叛軍餘孽還在四處作亂,項雲死後,很多兵將來弔唁,其勢洶洶,盯着項家的門廳心思晦暗。」
她對着木和尚搖搖頭。
「成元十三年以後,皇帝坐不穩,天下也不會太平。」
「成元十三年以後,節度使必然父子相承,兵馬賦稅官民都有衛道掌控,衛道割據一方,朝廷如若無物,然後衛道之間你爭我搶,征戰不休。」
「大師,你要誅殺我,是為了天下太平,天下一日不平死傷無數。」
「但,你殺我了,天下也不會太平,天下依舊死傷無數生靈塗炭。」
「大師,要真正的天下太平,與其解決我的性命,不如解決紛亂之源。」
木和尚看着她,神情木然:「李明樓,是你將讓天下大亂,數十萬人會因你而死,殺人就是殺人,禍亂天下就是禍亂天下,成元十三年以後會如何,不是你脫罪的理由。」
他手中的木杖一揮向李明樓。
「李明樓,受死!」
李明樓站着沒動,看着木杖如劍破開火光.....
鏘一聲脆響,包包手中的長刀在木杖上劃出火光。
「夫人!」他喊道,身子也擋在了李明樓前方,「小心!」
包包冒出一身汗,先前看着夫人對着空空的路上自言自語,他就已經知道事情詭異,但當眼前憑空出現的裹着青袍遮蓋頭臉恍若鬼魅一般的人時,還是渾身發毛。
停在遠處的衛兵們也哄然一聲,雖然被憑空出現的人嚇到了,但還是本能拔出刀劍,弓弩手將重弓舉起,軍陣一瞬間向這邊衝來.....
「且慢。」李明樓制止。
衛兵們勒馬停下,馬兒噴氣,刀劍舉起,弓弩對準這邊。
包包擊飛了木杖,長刀停在木和尚的身前。
李明樓看着木和尚,從幻境來到了現實,在她眼裏木和尚依舊站在火海中,真人比幻境中更加虛弱,如同薄瓷,一動便要碎裂。
他握着木杖的手有血滴下來....
「木大師,我知道你高僧大德,也明白了你憂患天下萬民,我知道我會讓天下再次大亂,民不聊生。」李明樓看着他,道,「但為了彌補這一切,為了將來能有真正的太平,我現在必須做惡。」
她俯身對木和尚一禮。
「我這惡人,只能天讓我死,且我還要百般掙扎而最終不得不死,除此之外,我不會自己死,你也不能讓我死。」
她俯身從地上撿起黑傘撐開,放在木和尚腳邊。
「大師保重,你活着,才能殺我這個惡人。」
她說罷轉身上馬,包包收回長刀跟上,李明樓沒有再看木和尚一眼,無懼的催馬從他身側而過。
披甲帶械的衛兵們也在木和尚身邊繞過,猶如河水遇到山石分開,後又匯集在一起,向前奔騰而去。
河水遠去,大路上也沒有了山石,只有一把黑傘,在冬日的寒風中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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