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出門之後,田玉笙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張惟昭讓南星、杜仲把她扶進裏間躺在軟塌上休息,自己去倒了半杯熱茶端過來給她喝。
田玉笙端茶的手不住顫抖,幸而張惟昭沒有倒滿,才沒撒出來多少。
張惟昭讓杜仲去安排飯食,南星在門外守着,自己在內診室陪着田玉笙。田玉笙稍稍安定了一下之後,開始跟張惟昭講述她的遭遇。
田玉笙是家中獨女,父母雙亡,十歲上被姨母孫氏接過來到身邊養育。她自知寄人籬下,就要看人臉色行事,所以行動安靜,乖巧討喜,希望姨母和姨丈能把放在表哥、表弟身上的愛子之心分潤給她一點。
按大炎律,田玉笙這樣的女孩子,在喪親之後,是沒有資格繼承父親的家產的,但母親的嫁妝卻能夠留給她。所以田玉笙到陸家來的時候,是帶了好些資財的。但即便如此,田玉笙的日子還是不好過。
首先是姨母對她只有面子情,私下裏卻漠不關心。即便是這樣,姨母卻時常把養育之恩掛在嘴邊,要讓她好好孝順。
兩個表哥,動不動就襲擾她,扯她的頭髮,掐她的臉,甚至還會往她身上摸,剛開始她還會告訴姨母,但姨母只會說她人小心大,表哥們只是和她玩笑,她卻總往歪處想,可見心術不正。她暗地不知哭了多少次,見了表哥們都躲着走。
另一個表弟年齡還小,相對好相處一些。其他姨丈還有幾個庶子庶女,平時不在一起,和她沒有什麼來往。
她的姨丈陸振聲,是二甲進士出身,四十多歲的年紀,官居戶部尚書,很是有威儀。陸振聲在家裏說一不二,不管是他的夫人、小妾,還是子女,都對他又敬又怕。陸振聲一開始並不怎麼理會田玉笙,就在今年春天,田玉笙滿了十四歲之後,發現姨丈對自己越來越和藹可親。
陸振聲對田玉笙的關注,讓田玉笙受寵若驚,只說是自己的勤謹孝順,贏得了姨丈的歡心,因此對姨丈姨母加倍恭敬。
但不料有一次,她為姨丈泡茶的時候,姨丈遣走了所有下人,將她按在了花廳的春凳上。田玉笙無論怎麼反抗哀求都沒有用,反惹得陸振聲惱怒,兩個耳光狠狠扇在臉上,打得田玉笙眼冒金星,頭暈目眩,再沒有力氣掙扎。
事後田玉笙回到自己房裏,發起燒來,躺了三天三夜,孫氏不聞不問,田玉笙本想一死了之,但心裏卻有一口氣如何也咽不下。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小時候也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後來到了陸家,也是帶了大筆資財過來的,這些錢養幾百個她都夠了,他們若不待見她,隨意給她一口飯吃,不理會她好了,何苦這樣作踐她?就這樣,她又活了過來。
但是噩夢才剛剛開始。從此之後,陸振聲三天兩頭找她過去,開心了就叫她乖乖寶貝,稍不如意就打她、擰她、燙她撒氣。
田玉笙不得不忍耐,心中盼望自己能快點長大,跳出這個火坑。
因為陸振聲經常召她過去,由此她知道了陸振聲的更多隱事。陸振聲以儒道雙修自命,與青雲觀的李天師過往甚密,時常與人談論《道德經》、《南華經》,標榜自己與世無爭,清高脫俗。私下裏卻建了丹室,又找來一批童女,與他進行陰陽雙修。
興致高的時候,陸振聲會把田玉笙帶到丹室,讓她打扮成巫山神女,其他少女打扮成山精花妖,自己打扮成洞府神仙,肆意淫樂。
田玉笙由此和那些買來少女們也相識了,聽她們講,白雲觀有幾個道士,也會到陸府來,借修行的名義凌辱她們。只是田玉笙到底是陸振聲的甥女,所以並沒有讓她去接待道士。
田玉笙一天一天忍耐下去,總以為等陸振聲厭棄了,她的噩夢就會結束了。結果,還沒等陸振聲厭棄她,大表哥陸安遠又對她下了手。
更糟糕的是,就在一個多月之前,她發現自己有身孕了,而且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田玉笙本來並不知道有孕是怎麼回事,還是那些少女當中年齡比較大的一個,看到她總是作嘔,身形也有些變化,告訴她的。
田玉笙剛剛被陸振聲欺凌的時候,天癸水未至。今年下半年,她開始來月信,只是來了兩次就沒有了。她懵懵懂懂不知怎麼回事,此前也從來沒有人教過她,誰知是有孕了。
這個消息於她是晴天霹靂。她知道此前有少女,因為有了身孕,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她怕自己也面臨同樣的結果,整日處在惶惶不安當中。
還是那個年長一些的少女給她出主意,說現在皇城西苑裡出了一個女道醫昭明真人,專門扶助弱小,對婦孺尤其悲憫,不如你去求她收留,興許還有一條活路。
這個少女把張惟昭形容得救世神仙一般,田玉笙絕望中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竟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身上。
只是怎麼才能去找昭明真人求助,這對她來說是個最大的難題。一來她根本出不了陸府,二來就算她能逃出陸府,也絕對進不了西苑。
但事有湊巧,剛好姨母孫氏身體不適,思忖着要去飛仙宮找昭明真人診脈。田玉笙聽說了這事,這段時間曲意奉承,終於哄得孫氏答應帶她進西苑。
田玉笙的敘述,大致和張惟昭的推測一致。方才張惟昭看到她身上的傷痕,就猜測這應該是個長期受到x虐待的少女。
只是,其中有一點張惟昭參不透。就是田玉笙認識的那個被陸振聲買來做x奴的少女,是怎麼知道昭明真人的名頭,又是怎麼想起來勸說田玉笙投奔飛仙宮的?
但是,張惟昭決定先把這些疑點往後放一放,先以人為主。田玉笙身心都受到了巨大摧殘,需要專業治療和護理才能慢慢康復。而且,當下還有兩個棘手的問題需要解決。第一,田玉笙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第二,十天之後陸府來要人該如何應對?
這要是在法律完善的現代國家,都可以比較容易地解決。第一個問題,如果受害者健康狀況許可,可以馬上終止妊娠;如果不許可,可以把孩子生下來送給合適的家庭收養。第二個問題,一旦發現有未成年人在家裏受到虐待,孩子會被立刻帶走,交由合格的家庭收養,另有專業人士會對孩子進行心理輔導,虐待孩子的人會受到法律制裁,不管是親生父母、繼父母還是其他親戚。
但在這個時空,這兩個問題解決都沒有那容易。
張惟昭想了一想,問田玉笙道:「你決定拿這個孩子怎麼辦?你對今後的生活有什麼打算?」
田玉笙小心翼翼地看着張惟昭說:「我全憑真人安排,真人說應該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張惟昭能理解她現在為什麼是這種態度,這個姑娘恐怕是將張惟昭神化了,這也是她為什麼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能夠非常信任地把自己的遭遇盡數講給張惟昭聽的原因。
同時,嚴重缺乏安全感的她也在竭力討好張惟昭,唯恐再次被虐待和拋棄。
張惟昭道:「我想做的就是幫助你。所以你要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才能幫你。」類似的話她已經說過一遍了,但是對着像田姑娘這種嚴重缺乏安全感的人,她必須不厭其煩地一再強調,對方才會對她真正產生信任,是對她這個人,而不只是對她昭明真人的名頭。
田玉笙咬着嘴唇,最終還是小聲說:「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你能幫我拿掉它嗎?」
張惟昭點頭說:「可以。只是胎兒先已經有點大了,你的身體又比較弱,你先好好休養兩天,我們再來着手處理這件事,好嗎?」
田玉笙連連點頭。
「這件事請之後,你有什麼打算?你可還有什麼其他信得過的長輩可以照顧你?」
「不不!我實在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只想留在這裏出家為道!請真人千萬收留我!」說着就要從榻上翻下來給張惟昭磕頭。
張惟昭攔住了她,說:「你想留在這裏也可以。若想出家為道,也不用着急,等你過一陣子修養好了,再細細打算,可以嗎?」
田玉笙又是連忙點頭不疊。
張惟昭安置了一間單房給田玉笙,讓人把午餐拿到她房裏給她吃,告訴她這裏是安全的,讓她安心休息,田玉笙一一應下了。
張惟昭接下來還有一下午的義診,雖然鬧了一中午,相當耗神,她還是堅持工作到了太陽下山。
第二天,張惟昭騰出來時間,細細為田玉笙做了檢查,之後又把這件事情仔細前後想了一遍,覺得頗為棘手。若是把田玉笙重新送回那個虎狼窩,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是絕對做不到的。但是,若是把田玉笙留下來安置,就得想辦法對抗陸振聲施加的壓力。陸振聲是當朝禮部尚書,還是很有影響力的,如果處理不當,不僅保不住田玉笙,還可能帶來更嚴重的後果。
她決定請陳祐琮過來一趟,當面與他商議。傳話過去之後,陳祐琮回覆說,他今日晚間會到王母殿上香。張惟昭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卻不料,陳祐琮這一來,卻釀出了更大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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