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子不能在宮外呆太久,吃完午飯,一行人就準備回宮了。
坐在車上,張惟昭大大方方打開車窗的帘子觀賞街景。這個時候的女子坐車往外看都只敢掀起一條縫,唯恐被人說不檢點,但張惟昭才不管這一套。
觀望街景的時候,卻總覺得有些異樣。過了一會兒,張惟昭發現這點異樣是從哪兒來的了,原來是陳祐琮時不時會把眼光停留在她這邊。
她索性抬頭,迎向陳祐琮的目光。陳祐琮見她看過來,也不躲避,而是帶着幾分靦腆和她對視,眼光溫柔如水。
張惟昭沖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又轉眼去看別的地方。心裏卻畫了個大大的問號,這到底是啥意思?
到了晚上,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到了八點多鐘,除了值夜的宮女,大家都回自己屋裏準備休息,張惟昭又聽到輕輕的敲門聲。走過去打開門,卻見馮浩站在外邊。
馮浩一見張惟昭,笑得見牙不見眼,比往常更加親切。他今天去玄妙觀真的是很開心,一來在觀里,所有的人都很放鬆,和張榮鯤老道長說話尤其有意思。二來是,今天大家彼此交談都一視同仁,沒有人把他當奴才、當殘廢,仿佛他真的只是陪陳祐琮同去的小夥伴兒。
他拿出來一個小盒子,雙手捧給張惟昭:「這是太子殿下讓我來送給您的,說是您今天做的飯菜太可口,這是給您的謝禮。」不由分說,交到張惟昭手上。
然後又點頭哈腰笑嘻嘻地說:「回頭我休沐日的時候,要是您不得空,我能不能自己去拜訪張道長他老人家?跟張道長說話,可是能學不少東西。」
張惟昭笑了:「想去你就去啊!不過話先說到頭裏,今天是因為我要回去,師父才專門推了所有的事情等在觀里的。下次你去的話,沒準兒會趕上他出診或者接診。」
「那不怕!沒準兒我還能幫上忙呢!」馮浩說着喜滋滋的行禮告辭而去。
張惟昭轉身進屋,打開了盒子,裏面放着一根玉簪,簪頭雕着一朵梅花。玉簪的線條古樸雅致,玉質瑩潤細膩。張惟昭在宮裏有段時間了,大致也能看得出來,這不像是時下的款式,倒像是很有些年頭了。
她不戴別的首飾,綰髮髻的時候倒是很需要一枚好簪子。這枚簪子很合她的胃口。看來是陳祐琮花了一番心思挑選出來的。
只是,又偷偷跟她出宮回玄妙觀,又時不時看她,又送她禮物。陳祐琮這是——,對她產生了移情了吧?
來訪者因為和心理醫生分享了自己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事件和情緒,感覺被對方深深地看到和理解了,從而會對心理醫生產生深厚的感情。這種感情,經常被誤會成是愛情。看來她需要找個時間,好好和陳祐琮談談這件事,一起把這種情緒處理好。
這樣用理性來解讀這件事的時候,張惟昭發現,在自己心底里,卻有一種溫柔、甜蜜而又帶着一絲惶惑的情緒悄悄滲透了出來。因為這種情緒實在是太明顯了,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忽視。
張惟昭坐下來,靜靜審視着自己的內心: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情緒,為什麼在大腦非常清明和理性的時候,我的心卻莫名其妙地感到喜悅,又在喜悅中夾雜着惆悵,同時還帶着一種渴望?
思索了一會兒,她突然明白了。她的身體和她的精神是不同步的。她有着一個成年專業人員的靈魂,而她的身體,卻實實在在是一個十五歲年紀的少女,這正是一個對人生的一切美好感情都抱有好奇和期盼的年齡。
佔據了這樣一個身體,卻無法滿足原身的渴求,這讓張惟昭覺得有點歉意。但是,她的人生路線和這個宮廷里的人們都不一樣,大家最好不要有很深的交集,這個方針是不會變的。
簪子她先放在這裏,要不要還給陳祐琮,要怎麼還,張惟昭覺得她還要想一想。診金她必須要,貴重的禮物卻不能隨便收。她把裝着簪子的精緻盒子放在了妝奩鏡匣里,這套妝奩只除了平時她對着綰一下頭髮,還沒有怎麼用過。收拾完之後,張惟昭安然入眠。
於妙清現在成了長樂宮的常客,三不五時來給太后請安。這一日午後,忖度着太后已經午休起身了,於妙清又來到長樂宮。
於妙清、張惟昭和香玉、水仙、綠蘿,幾個年輕女孩圍繞着太后,一時間殿中一片清脆的笑語聲。
太后最喜歡這種歡樂的場面了,笑得很開懷。
不知道是誰提議,大家來做遊戲報花名。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是喜歡花的人,都覺得這個遊戲好。
其實報花名很簡單,就是幾個人坐成一圈,上家說一個月份,下家就要說出一個在這個月份中開花的花卉,而且不能和別人重複。如果說不出來,或者說錯了,就要挨罰。
太后讀書不多,其他複雜的遊戲,像射覆、猜燈謎、聯句都不在行,這個簡單的遊戲很對她的胃口。其他幾個宮女也是這種情況。於妙清倒是飽讀詩書,什麼都行,但這時候當然要隨大流。
最苦的是張惟昭,她射覆、猜燈謎和聯句都不行,報花名也不會……
開始幾輪,她用知道的幾種開花的中草藥應付了過去。後來就捉襟見肘,被罰了兩次。一次是學貓叫,另一次是唱小曲兒。
因為她一貫被當做學識淵博的人,這會兒這樣出糗,反而讓大家更開心了。
張惟昭也應景兒地做出愁眉苦臉的樣子嚶嚶嚶嚶,把太后逗得哈哈笑。
又輸了一局之後,大家說要想一個新奇的主意罰張惟昭。
於妙清眼睛一亮,想起來一個好主意,說:「你們不是總說阿昭擅長妝容嗎?我還沒有見識過呢!今天就讓她給自己裝扮起來,梳個像樣的頭,換身鮮嫩的衣服,讓我們看看到底會是什麼樣子,好不好?」
別人還沒說什麼,太后先說:「好,好!這個主意好!」
香玉說:「以前讓她換個裝束,她總說她是道門中人,就應該這樣裝扮。其實不過是犯懶嫌麻煩。今天願賭服輸,看你還有什麼藉口。再麻煩你也得扮上再說。」
水仙也說:「一整天就那身藍色的道袍,你也不嫌膩歪?」
張惟昭求饒道:「我是實在不會梳頭、不會打扮。會上妝也是因為學了畫的緣故。再說我除了道袍也沒有其他的衣服。」
坐在她旁邊的綠蘿拉了拉她的袖子,輕聲說:「姐姐,我其實已經給你做了一套衣裙鞋襪,本想等過幾日看牡丹的時候拿出來給你穿。現在你不如先換上試試?有不合適的地方我再改。」
眾人紛紛起鬨叫好,張惟昭豎掌望天直念無量天尊。想不到綠蘿還有這一手,自己算不算是被隊友坑了?
太后笑道:「快拉了她去扮上給我瞧瞧!」
此話一出,香玉和綠蘿,立馬一左一右夾了張惟昭去後院她房裏換衣服去了。香玉臨走還拍胸口道,瞧好吧,保准拉一個道士回去,捧一個仙女回來。眾人笑說我們等着,連在殿外廊下侍奉的小宮女們都探頭探腦直打量她,張惟昭蒙面遁逃。
來到了張惟昭屋內,香玉敦促她潔面修容。張惟昭想了想,輸了就認罰好了,好歹也算娛樂大家了。就自覺動手給自己化了個淡妝,反正化妝品都是現成的。肉色的眼影打底,淺橙紅色掃眼瞼的後半部分,內眼角提亮。面頰掃上甜橙色的腮紅,只淡淡的一層。她不習慣唇膏只塗中間的一點點,弄成櫻桃小口的樣子,而是把嘴唇整個填滿。唇膏的顏色也比較清淡,只是讓少女本就飽滿的嘴唇看起來更鮮亮滋潤一些。
這邊香玉看她自如快速畫出一個自然妝容,一邊稱讚一邊滿心羨慕。這邊綠蘿已經捧了衣服來,香玉和綠蘿七手八腳幫張惟昭套在身上。上半身是淺藍色的交領羅衫,領口秀了淺粉色的梅花紋樣。下面是粉白色的綾裙。中間的象牙色腰帶上用銀線秀了折枝的梅花。配着衣服還有一雙淺藍色的鞋子,上面也用粉色絲線秀了梅花。
梅花雖然不是春天的時令花卉,但綠蘿卻覺得非常貼合張惟昭的品格,因此就用了梅花。
這一身簡直是太鮮嫩了。張惟昭很難想像自己穿成這樣會是個什麼形象。坐在鏡子前,香玉手腳輕快地幫她梳了一個垂髫髻。這種髮髻簡單易梳,又比較適合少女。梳完頭,香玉打開張惟昭的妝奩,想找些首飾給她戴上,卻見裏面空空的沒有什麼東西,只放了一個小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一隻梅花玉簪,倒是很配合張惟昭今天的衣服,拿出來給她斜插在髮髻上。
張惟昭正在照着鏡子整理衣領。穿成這樣她是真的有點不習慣,比她前世參加聚會時穿緊身裙踩高跟鞋還讓她感到約束。冷不防香玉把一把簪子插在她頭上時,她才發現這原來是陳祐琮送給她的那枚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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