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芝打聽得沒有錯,慕容瑾每天都會不定時的進宮向皇帝匯報事情。
不過這幾天慕容瑾什麼都沒有查出來。
皇帝心情自然不好,加之前幾天得了偏頭痛之症,讓他心中壓抑着的怒氣更是不可隨意發泄。
這天向皇帝說了事情之後,慕容瑾還被允許去見一見謝芳華,他心中自然高興,退出御書房便大步走向錦華殿。
謝芳華叫清芝剛送走林婕妤,想不到慕容瑾就來了。
「慕容將軍?」清芝有些驚訝地看着慕容瑾,不過禮數還得有,她請慕容瑾進了殿。
謝芳華吩咐小宮女收拾着桌上的茶點,林婕妤來與她說了幾句話便走了,桌子上的茶點擺上來如何扯下去就如何。
亭子裏,謝芳華穿了一身鳶尾紫繡雲紋宮裝,肩上搭了薄薄的珊瑚藍坎肩,頭髮挽得很隨意,只戴了一支琉璃簪子。
她正坐在亭子裏思考着自己的事情呢,眼前卻走來了慕容瑾。
慕容瑾今日穿得衣服與謝芳華挺搭,白衣上有淡淡的銀紫色花紋,慕容瑾向來喜歡素色,謝芳華以前翻過他的衣服,大多數都是一種顏色的,他今日穿了有花紋的衣衫,謝芳華都有些驚訝。
她走到亭子前,和慕容瑾又進去。
「你怎麼來了?」謝芳華問着。
她不是不希望慕容瑾來,相反的,她巴不得天天能夠看見慕容瑾。
可是謝芳華明白,以慕容瑾的身份,不能經常來看她。
慕容瑾坐下後就說:「陛下允我來看看你,這段時間京城起了風,你還好吧?」
京城起了風,慕容瑾的意思謝芳華懂。
詭譎多變的京城,何時沒有風?
謝芳華也坐下後,一邊替慕容瑾倒茶,一邊說:「我沒事。只是陛下最近不是派你調查黑市的事情,你有眉目了嗎?」
她問完這句話,茶也倒好了,接着就遞給慕容瑾。
慕容瑾接過茶水,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不過前幾天我在黑市與一個黑衣人交手,他的武功不比我差,我懷疑他是喻家的人。」
茶還是溫熱的,慕容瑾匆匆趕來,嗓子有些刺痛乾燥,喝了一口茶,整個人都舒展開來了。
謝芳華聽着他說話,微微垂眸。
喻家的刺客?
她知道。
是離影。
謝芳華不說話,慕容瑾也沉默,亭子內安靜下來。
清芝送來慕容瑾就離開了,她不願意打擾娘娘和慕容將軍相處的短暫時光。
「陛下能讓你來看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謝芳華給自己倒了杯茶卻沒有喝,她的手隔着茶杯,觸着茶水的溫度。
慕容瑾也是在京城長大的,皇帝的目的他多多少少已經能夠猜出來了。
「秋獵的事情我知道,知梔和烯然被刺客追殺,雖然沒有十足的理由懲處平樂公主,但是陛下已經對喻家起了忌憚之心。」
慕容瑾頓了頓,又說:「傅家一直以喻家馬首是瞻,現在傅家沒了,喻尚書定要找到合適的新盟友,陛下怎麼可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想要利用我來牽制喻家,讓朝廷的天秤平衡。」
皇帝畢竟是皇帝,縱使再寵喻貴妃,可是在他的江山面前,美人兒並不重要。
只是為何要利用慕容瑾來牽制呢?
謝芳華和慕容瑾心照不宣。
慕容瑾雖然是被陳家養大的,與丞相府也有不淺的交情,可是他畢竟不是陳家不是謝家的人,他姓慕容。
當然,也是因為他與陳、謝兩家有交情的緣故,才更好權衡喻家。
喻家在朝廷的位置根深蒂固,慕容瑾若單單只是一個人,皇帝也不會用他。
謝芳華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瑾,心思也飄了。
當初她還想着要慕容瑾與陳知梔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可是現在看來,即使她這麼做了,皇帝也有各種理由讓慕容瑾歸京替他做事。
還有陳知梔,她生在京城,心卻在江湖,她聰明,可是對京城的世家權謀卻不願了解。
謝芳華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只希望能夠盡她最大的能力,護陳知梔一世長安吧。
而且,知梔還有烯然呢。
慕容瑾也想着一些心事兒,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他一嘆氣,嘴中就呼出白氣,被微涼的輕風吹起來,又消失了。
「慕容,我們來對弈一局如何?」謝芳華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事情。
她與慕容輪番上陣對弈謝老丞相,不過總是輸多贏少。
慕容瑾也想起來了,他點着頭,「好。」
謝芳華回屋子拿了棋盤,這是小時候她與慕容瑾練習下棋的時候用的,拿出來的時候,紅漆掉了一片,棋盤有些舊損了,不過上頭一點灰都沒有。
慕容瑾也認出來了,見謝芳華小心翼翼地擺弄着棋盤,他笑得有些感慨,言:「符隰還留着這棋盤?」
謝芳華一邊擺着棋盤,一邊微笑着說道:「這棋盤是外公送給我倆對弈的,怎麼可能不留着?」
謝芳華執黑子,在中間落了一顆子。起初二人落子的速度很快,不過到了後面,速度就慢了下來。
謝芳華食指與中指夾了一顆黑子,不過遲遲沒有落子,她的眼睛盯着棋局,想着這一步該走哪裏,走了之後慕容又會怎麼走。
好不容易落子後,慕容瑾竟然很快就落了一顆白子。
看來他是已經想好了謝芳華會走哪一步。
謝芳華又去棋盒裏拿黑子,「外公總是說,人生最快活的事情就是干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從白天到夜裏,從春日到冬季。」
慕容瑾也記得這句話,謝老丞相總喜歡給晚輩們時不時冒出一句富含人生哲理的話。
他還記得,謝老丞相特別喜歡下棋,傳聞謝老丞相與先皇曾經對弈三天三夜,正是因為贏了先皇,才被先皇看中,給了他官位,一步步成為了一代賢相。
謝芳華說:「我比不上外公。外公與人對弈,能夠觀出對方的心思,我就不行。」
對弈觀山河,世間黑白色。
謝老丞相就是有這個本事。
不過呢,現在他老了,否則皇帝不僅僅是忌憚喻家,他還會忌憚謝家了。
謝芳華落了子,不過落了這一顆子她就後悔了,看見她懊惱的模樣,慕容瑾對她說可以重新走一步。
不過謝芳華卻沒有答應,她說:「人生如棋,悔不重來。」
最後是謝芳華輸了,慕容瑾放了水,否則她會輸的更慘。
謝芳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輸,從前她與慕容瑾的實力都是不相上下的,可是現在卻不行了。
她自己不知道,可是慕容瑾知道。慕容瑾覺得謝芳華沒有從前那麼淡然了,現在的符隰,心中有了雜念,究竟是什麼雜念,慕容瑾也知道。
「符隰總是有太多的心事。」可惜她卻很少同他說,這樣一來,慕容瑾即使想要替謝芳華分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何以解憂?」謝芳華看着棋盤問他,眼睛有些無神。
「心若不平,何以解憂?」慕容瑾反問。
謝芳華垂首沉默。
慕容瑾說:「符隰,路上走得太累就休息一下,害怕了就往身後看一眼,我在。」
謝芳華的眸子亮了亮,有了點顏色,「慕容……」
慕容瑾伸手想要去撫她的髮絲,不過懸在空中的手還是握成了拳,最後收了回來。
他起了身,言:「符隰在宮中照顧好自己。喻貴妃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她現在恐怕正惦記着自己家的事情呢!」
謝芳華也起了身,勉強地微微笑着,點點頭,「放心吧。」
慕容瑾不敢再錦華殿停留太長的時間,又與謝芳華說了幾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謝芳華看着慕容瑾離去的背影,對方走到轉彎角的時候,還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慕容瑾笑了笑。
謝芳華就愣住了。
慕容瑾很少笑,為數不多的笑容都是給她的。
可是現在謝芳華竟然愣住了。慕容瑾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冰冷如碎冰,可是只要他笑起來,再冷的天也會被暖化。
謝芳華回過神來的時候,慕容瑾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她又坐了回去。
謝芳華忽然覺得全身無力,累極了。
清芝送走慕容瑾,就回來了,她看見謝芳華趴在桌子上,嚇得她連忙跑來,「娘娘,桌子涼。」
石桌子被風吹得的確有些冰冰涼涼的,可是謝芳華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清芝,你說如果我當初沒有那麼多雜念該多好,」謝芳華還趴在石桌上,自嘲地勾唇笑了笑,「我做了那麼多,又得到了什麼呢?」
她真的好後悔,選擇了這麼一條不可退的路,仿佛每走一步,身後的路就會垮塌,變成深淵。
若是當個普普通通的陳家大小姐也好啊,和爹娘在一起,和妹妹在一起,和他在一起。
可惜就像謝芳華方才說得一樣,人生如棋,悔不重來。
更何況這可不是下棋。
「娘娘……」清芝想要安慰謝芳華,可是話到嘴邊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路是謝芳華選的,清芝跟了謝芳華十幾年,不管前路如何,她都會陪着她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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