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陳知梔與謝烯然已經走了許久,可是來來回迴繞了許久還是沒能出去。陳知梔對路向來敏感,可是現在她卻迷了路。
「難怪那些黑衣人追到這裏來就不追了,」陳知梔停下腳步,雙手叉腰,皺着眉想休息一會,「這林子怎麼都繞不出去,肯定有古怪。」
謝烯然長嘆一口氣,「那怎麼辦啊,你也知道我一向不識阡陌,你都繞不出去,就別指望我了。」
陳知梔伸手別了別耳邊的碎發,心裏多少有些煩躁。
這密林上頭太密了,就算陳知梔想要躍上去登高望遠,這片林子也不允許,如此情況,着實惱火。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陳知梔實在走不動了,乾脆躺在地上看着頭頂的交叉錯雜的樹葉樹枝,「謝烯然,你說我英明一世,會不會就此葬送性命啊?」
謝烯然坐到她身邊,聞言忍不住瞥她一眼,「胡說八道什麼呢,我們能出去的。」
陳知梔覺得平躺着不舒服,又換了個姿勢,「哪兒有胡說八道。我早上飯都沒吃多少就跑來東林,誰知不僅被耍了,還被追殺。現在倒好,過去這麼久,外頭應該也天黑了,我真的好餓啊……」
陳知梔覺得自己上輩子多半是餓死的,這輩子只要稍微餓一點她就渾身不舒服。
連謝烯然都被她這句話給逗樂了,他靠在樹幹上,彎曲着一隻腳,手搭在上面,「放心吧,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陳知梔沒理會他,隨手拔了一根草就叼在嘴裏,伸出手在頭頂上的樹枝樹葉那兒比劃着。
「你在幹什麼?」謝烯然看見她的一隻手一直在空中晃動,好奇問道。
「轉移注意力唄,」陳知梔回答,「你看那上面的樹枝,這棵、那棵,都是由左向右,但是彎彎繞繞後,最後卻能交叉在一起,是不是很神奇啊?」
謝烯然順着陳知梔的手指也朝上面看,自己的手也不自覺地在那兒比劃,「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的是……」
謝烯然突然覺得那兩棵樹就是自己和陳知梔。
他們的家境都差不多,命運都差不多,不同的是,陳知梔不願意被束縛,她更願意走自己的路,而謝烯然雖然也不喜歡京城,但是始終都被綁在京城。
就是不知道,他二人會不會經歷彎彎繞繞,最後也在一起呢?
陳家與謝家本來就是親家,若是他們也在一起,那就是親上加親。陳、謝二家也會世代交好。
「知梔,」謝烯然叫了她一聲,對方還在樹枝上比劃這,「你喜歡江湖,那麼在江湖有沒有喜歡的人?」
陳知梔的手忽然僵了僵,緩緩握成拳伸了回來,「喜歡的人?很多啊,比如我的一個朋友,叫風娘,她啊,暗器使得好,人也漂亮,幫過我不少忙。有一次我喝酒喝多了,就是她照顧了我一夜。」
陳知梔大概知道謝烯然的意思。喜歡的人?
江湖沒有,京城有。
她不喜歡京城,但是喜歡的人卻在京城。她喜歡江湖,可喜歡的人好像並不喜歡江湖。若是可以,她也想和喜歡的人一起行走江湖。若是不是京城有她眷念的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待在京城吧。
「江湖之中,你有喜歡的男子嗎?」謝烯然的心一緊,對於陳知梔的回答害怕又期待。
陳知梔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她起身靠在樹幹上,側首看了一眼垂眸的謝烯然,又笑了,「沒有。」
謝烯然鬆了一口氣。
長長地鬆了口氣。
陳知梔也問:「你呢,有喜歡的姑娘嗎?若是有一定要告訴我,我肯定幫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笑得很輕鬆,只是這所謂的輕,松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謝烯然說:「有。」
「哪家的?等出去了,我就找她說幾句話,看看這個人怎麼樣。」陳知梔的手抓着身邊的泥土,指甲都髒了。
「陳家的。」
陳知梔一愣,抓着泥土的手也頓住。
陳家的?
京城姓陳的有好幾家,而且,她也姓陳。
「你是在說我嗎?」陳知梔扯開笑容,半開玩笑地說道。
「是啊……」
是啊,就是在說你。謝烯然也沒有想到自己哪兒的勇氣,憋了多年的話就在這隨意聊天的情況下給說出來了。
林子裏靜靜的,沒有人講話,連風聲都沒有。陳知梔聽了謝烯然的回答,心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興,還是其他的什麼感覺?
應該是高興吧。
「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只是不敢跟你說,怕你笑話我,」說都說了,那就一次性說完吧,謝烯然突然有了勇氣,「堂姐跟我說過幾次我們之間的事情,我也好幾次想要跟你坦白我的心思,可就是害怕,害怕你笑話我,拒絕我。」
陳知梔低着頭,默默聽着。
「知梔,你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不是那種刻意的不一樣,就是給我的感覺不一樣……」謝烯然有些緊張,上一句說得是什麼他都記不得了。
「你不喜歡京城,你喜歡江湖,喜歡自由。」
陳知梔聽着,眼底閃着光,嘴角也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謝烯然後來說了什麼,陳知梔也記不得了,只是當他說完的時候,陳知梔的笑容很燦爛,謝烯然看見了她在笑,也沒有說話。
如果他說話了,陳知梔一定會馬上收回笑容,然後一個勁兒地說自己沒笑。
那倒不如讓她笑着。
林子裏又恢復了沉默。
陳知梔忽然站起身來,拍去手裏的泥土,只是指甲里的得回去再做清洗了,「走,我們一定能出去的。」
現在天已經黑了,他們也沒有燈火,走幾步容易被長出來的粗壯樹根絆倒。
謝烯然也站起來,走在陳知梔前面,小心翼翼地低着頭看地面的路。陳知梔邊走邊在樹上做記號,這樣有利於找到認路。
以前她也在林子裏迷過路,就是用石頭在樹上劃幾下做個標記,證明自己來過,然後換一條路走。之前沒有直接這麼做,只是想和謝烯然多待一會兒。
當然,這樣簡單的法子謝烯然自然也知道,不這麼做的原因,和陳知梔一樣。
剛才說了那麼多,陳知梔一句話都沒有回答,但是謝烯然很高興,因為她沒有拒絕,她還笑了,笑得挺高興的。
路上,陳知梔做標記的時候有隻蜘蛛爬到她的手上了,黑乎乎又大,嚇得陳知梔臉都白了。
謝烯然知道,這姑娘從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最怕的除了父親陳伯忠囉嗦以外,還有那些長得奇形怪狀的蟲子。
於是謝烯然就替他拍走了蜘蛛,後面一路上都牽着陳知梔的手,另一隻手則替她去刻標記。
謝烯然的手從小就長得很好,小時候練字的時候有些繭,但是不厚,他的手掌寬厚,手指纖細,陳知梔挺喜歡看他的手。
相比起來,陳知梔的手就有些不好看了。她的指甲不長,裏面有些泥土是剛才抓的,本來手指也是挺細的,就是練劍習武,讓她手上的繭又多又厚。
謝烯然能夠感覺得到陳知梔的手有些粗糙,而且還有些傷疤,可能是刀劍割到的,不過已經結痂了。
就是心疼。
出去的時候,陳知梔和謝烯然都覺得空氣都要清新一些了,林子太密太悶,走了這麼久他倆身上也冒了點汗。
他們是從東林進入那片林子的,不過這裏不是東林,如此看來,他們應該是從另一個地方出來的。
「我們回去吧。」陳知梔把手從謝烯然那兒抽了回來。
謝烯然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回到獵場,二人就去找了謝氏,謝芳華也在屋子裏坐着,看到陳知梔和謝烯然回來,連忙起了身,緊握的拳也鬆開了。
「你倆沒事兒吧?」派去那麼多禁軍都沒找到陳知梔和謝烯然,謝氏擔心得滿頭大汗,現在二人突然平安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謝氏多少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覺。
陳知梔笑了幾聲,跑過去拉着謝氏的手晃了晃,「沒事兒啊娘!你女兒我可是行走江湖多年,那麼些刺客根本不算什麼!」
謝氏無奈地笑了笑,她突然看見女兒手臂上有傷,連忙去仔細瞅瞅,「還說沒事兒,這麼長一條傷口。」
陳知梔安慰她:「娘,真的沒事,這傷口不深,過不了多久就能好的。」
謝芳華也走過來,輕輕地拍了拍謝氏的手背,叫她安心,「娘,知梔和烯然好不容易回來了,午膳和晚膳都沒吃。」
謝氏光顧着陳知梔和謝烯然的安危去了,這一點她還的確沒想到,好在大女兒及時提醒,她這才吩咐丫鬟去準備晚膳。
陳知梔洗了手,將手指甲的泥土給洗乾淨後,又盯着自己粗糙的手。
手上幾處痂有些顯眼,那是前段時間練新招式的時候不小心劃傷的,陳知梔從前還沒有什麼感覺,可是現在……
謝烯然一定能夠感受得到自己雙手的粗糙吧?
他會在意嗎?
陳知梔走了神,雙手在水裏泡了許久,直到謝烯然來叫她吃飯,她這才回過神來,在身上擦了一下手,但是又覺得不對勁兒,便找丫鬟要了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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