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有必要去嗎?」梁靜問。
「其實是否必要我也並不清楚。也許是我的興趣所致,也許是專業所致,總之我總感覺自己逐漸在被這所學校的教育體制培養成一種符合職業需要的人。學院裏設置的每一門課,似乎都是為了滿足未來工作需要或者是社會需要,而作為學生的我就在不斷地按照某種定式被反覆打磨,逐漸向合格品的標準靠攏——也許在完成了這些課程後,我確實會變成那種所謂的『最具有競爭力』的選手。但近些日子我發現自己越是日臻完善,恐懼的心情越是不斷增長,我擔心有一天會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人——那種失去自我、沒有原則、完全被功利心佔據的人。所以我想換個環境,出去走走,見識一下世界。」
「有這種想法倒是挺符合你的心理測試結果。」梁靜回想了一下說,「喜歡依靠直覺並具有強烈的探索精神。我想你大概也沒關心過交換的學分能不能轉過來吧?」
「這個倒是問了一下,學院裏說可以。」
「機會不錯,去看看吧。」梁靜接過服務員端上來的湯,「去了那邊記得給我來信。還有多發一些照片過來——我還沒有去過歐洲。」
「這件事還沒完全定下來。還要看後續安排。」陳盈說。
「雖然還有一個學期,但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有點捨不得了。」梁靜說着捏了捏陳盈的手,「怎麼感覺再也見不到你了似的。」
「別想太多,我會回來的。」
她們一起坐着喝完剩下的湯,看窗外樓下的人漸漸離去。整個園林沐浴在冬日暖陽的餘暉中,各處的殘雪把園子映襯得金燦燦的。
「青春真是一場盛宴。」梁靜突然說,「我們做出約定,要做一輩子的朋友,永遠不分開。那些中學時期的賀年卡我都還留着,專門放在一個舊鐵盒裏,怕忘記了,隨時翻出來看看。高一春遊時一起去世界公園的合影,我都還貼在家裏冰箱門上。進了大學,學了不同的專業,可我們還是經常一起自習,晚上互相串宿舍……」
「所有的回憶都還在,一切如舊。只是年輕的心裏總是填滿各種夢想,不安分地要去付諸實踐。一邊踏踏實實的感情,一邊是充滿期待的未來,真的難以取捨。原來的我不想戀愛也有類似顧慮,不想因為自己的離開造成傷害,也不想讓對方一直等我。」陳盈說。
「有舍才有得。可如果真的發生了,就不要迴避。」
「面對舍和得,人害怕的不是選擇,而是選錯之後的悔恨卻又無法改正。畢業後,如果不出意外,你和我都會選擇去國外深造。也許可以在一起,也許不能。面對這些變化,我經常感到束手無策,很多情況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事情發生,什麼都做不了,每到這種時候都感到特別無奈。所以當我遇到秦宏,看到他願意為我留下來,想給這段感情一個結果——我就被他這份勇氣深深地打動了。」
「他的工作找的怎麼樣了?」
「還在進行中。不過已經接到不少筆試和面試的機會,節後回來會很忙碌。我會一直支持他,直到他找到滿意的工作為止。」
「那你要出國交流的事,他知道麼?」
「前幾天和他商量過了才去報的名。他也要準備司法考試,所以我離開一段時間的話他就可以安心備考。」
「這麼安排也不錯。」梁靜表示贊同。
她們一起出了綴錦閣,向紫菱洲走去。路上經過一片空地,不少人帶着小孩正在放風箏。各種顏色的蜻蜓、蝴蝶在天上飄着,最多的還是傳統的紗燕風箏。
「看到你們倆的狀態,我開始相信大學裏有能修成正果的愛情。」梁靜說。
「不再執着於那套多巴胺理論了?」陳盈故意問她。
「那個也有一定道理,不能完全否定。秦宏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
「你們終於可以團聚了。」
陳盈笑了,挽着梁靜的手臂繼續向前走。她們沿着公園圍牆一直向南走,穿過曲徑通幽處太湖石堆砌成的人工小路,轉眼來到櫳翠庵。庵旁邊的薈芳園牆垣早被拆除了,蹬上庵前幾級台階即可看到不遠處的達摩院。櫳翠庵里設了一個小香爐,未開山門隔着院牆就可聞到香氣。
「還記得上次一起去廣化寺麼?」陳盈抬手撫摸掛在山門上的銅環說。
「那貔貅我一直掛着。」梁靜說着抓過吊在背包拉鎖上的掛墜,「你看,因為我經常把玩,現在都變成油亮亮的。」
陳盈順勢按了按胸口,涼涼的小蝙蝠正貼着她的鎖骨。
「其實我也很猶豫。」她又借着剛才的談話開始說,「可能還是因為太年輕,不知道做這些事的後果是什麼。小的時候以為很多事長大以後就明白了,現在才發現,長大了也有新的困惑。只是比以前多理解了有些詩為什麼會那樣寫,有些話為什麼會那樣說。」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梁靜頭也不抬地說。
「正是如此。」
「你也不必顧慮太多,順其自然吧。相信未來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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