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話音落下,隨之而來的是轟隆巨響,一聲接着一聲,絡繹不絕地砸在心頭。
路璨頗為驚訝地望着夏念之,見她斂容正色,如旁觀者,無言看他。
他的心底陡然生出一絲絕望來,或許,被困囿於過去,仍眷戀過往的人,只有他自己。
「你什麼都不知道。」
路璨低聲喃喃,雙眸逐漸變得陰沉,他想到了當年付出的那些代價,然而,潘多拉的盒,薛定諤的貓,若揭開謎底,後果便難以預料,他又不得不保持沉默。
夏念之繼續沉默着,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裏,自然便對路璨的話,沒有過多的細思深想。
她往窗外望出去,此時她所站的位置,雖然角度刁鑽,卻是將蛋糕店外的小巷看得一清二楚,風狂雨疾,暴虐而至,遮陽傘搖搖晃晃,終是從杆子中間折斷,破敗地癱在牆落。
至於原本坐在傘下的那人,卻是絲毫未有動彈,豆大的雨滴砸在他的身上,渾身濕淋淋的,不由得便令夏念之覺得有些可憐——或許盛家的痴情全由盛老爺子落在了盛夫人的身上,否則怎麼盛家的兩兄弟,一個賽一個的風流瀟灑,玩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那套。
可惜,過猶不及,更顯冷情涼薄。
「路璨,你又何嘗萬事皆知?」
話落,夏念之試圖將手腕從路璨的掌心抽出,奈何仍舊沒能成功。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因為是正月里,所以不想在言語太過刻薄,加之剛才路璨的動作的確是嚇到了她,此刻店裏僅剩路璨與她兩人,若是出了任何意外,她決計是逃不過。
思及此,夏念之便收斂了滿心的不渝,佯裝溫聲道:「路璨,今日赴約,我只是為了你口中所謂的『幕後黑手』,既然此時我已經知道了其中內情,剩下的事,便自有分寸。」
無論今日路璨告訴她有關華盛傳媒的事,抱着何種目的,事實確實明白地擺在了眼前。
《走進貴圈》節目膽敢扯着她賺收視,原因攏共也不過些許,要麼最開始,便是盛痕作為華盛的大老闆,首肯了節目內容,給了手下人底氣招惹她;要麼期初,盛痕僅事先知曉節目內容而已,但節目效果的確很有爆點,因而袖手旁觀,眼見節目播出。
然而無論哪種起因,最終結果不過是,她被眾人嗤笑,惹來不小的風波,給夏氏招黑。
思及此,夏念之不由得苦笑,事實證明,昨晚上亂七八糟的心跳,倒是她搞笑地想多了,平白地對盛痕的出手相幫,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夏念之抬頭看向了路璨,連親兄弟的台都能拆,他的的確確是變了,如今相處時的陰鬱和森然,比之小時候那個沉默寡言,靦腆怕生的冰美人有過之而而無不及,更加令人不舒服。
話落,不待路璨有所反應,夏念之繼續道:「時候不早,我需要先走一步。」
路璨聞言,卻是皮笑肉不笑,陰鬱地再次逼近了夏念之,嚇得她驚慌得想跑,「分寸是什麼?你還是在繼續縱容放任,甚至是姑息他的作惡!我不得不服了你啊,念念。」
眸底是隱忍的怒意和殺心,路璨看向了角落處的那一株綠植,少年時費盡心思移植過來的一株綠植而已,本來以為平城的氣候不適槲寄生,誰能想得到,多年後,它竟然還是如此生機盎然,朝氣蓬勃,靜靜守着這間蛋糕店,屬於他與夏念之整整六年的韶光年華。
暴風驟雨還在繼續,清刷着路外青磚上的細碎煙塵,書架邊有面鏡子,正好對着路璨與夏念之,便好像畫框,正正好地將兩人圈在了裏面。
角度借位的原因,看來便像是風雨之中,夏念之主動擁着他,孤獨的兩人互相扶持依偎。
時隔六年,兜兜轉轉,槲寄生還在這裏,他們也又回到這裏,難道不是老天爺的安排?路璨下了決心,沉聲:「澳城醫院時,我的提議還未過時效,你可以重新考慮。」
夏念之怔住,澳城醫院時,路璨的確提了那詭異的重新來過,沒成想,她已然拒絕,路璨今日卻又舊事重提,在此事上糾纏不休,他到底想如何?
驚雷劈過烏雲,夏念之的腦海中念頭閃現,難道她身邊有什麼東西,值得路璨惦念?
「重新來過?」思及此,夏念之心中有了計較,佯裝真的將路璨的提議放進了心裏,仔細斟酌過那般,她眉眼間似有動容,又喃喃了遍:「重新來過?」
「是,槲寄生也會庇佑我們。」路璨語帶誘意,「餘生好長,我們最合適。」
槲寄生含義再浪漫,追根究底,也不過是株植物罷了,哪兒承載得下『兩人一生,真情實意,攜手終老』,區區十二字的千鈞重。
何況世間萬事,不過一言以蔽之,我願,無不可為之;我不願,萬般皆不可。
比之破鏡重圓,舊夢重溫,更加是你情我願。
夏念之明白,也深信,可眼下她身處的境地容不得她隨便答應拒絕,因而,夏念之只好摁下心底所思所想,繼續裝作茫茫然,猶豫道:「你讓我考慮,那我便要看你的態度。」
既說了很多,也什麼都沒有說。
「念念,你說真的?」
夏念之捏緊了手包,看着大雨中那位黑西裝男人起身,徑直轉過身來,黑色禮帽罩住了大半的臉,但已經猜到那人是誰的夏念之,不過是『真的』兩個字而已,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氣氛陡然變得有些曖昧,被路璨溫柔的目光凝視着,夏念之早已習慣謊言——無論屬於她親口所言的,或者是別人送她的,於是乎,她坦然回視。
這下子,竟讓心有懷疑的路璨更加信了幾分。
手機鈴聲在風雨聲中依舊在響,但不十分明顯,反而像個氣息微弱的孩子,明明奄奄一息,卻是靠着堅持不懈的勁兒,掙扎着想要繼續活下去。
這通電話從始至終,雖斷斷續續,但也有了大半小時,不知來電人是誰,究竟有何急事。
夏念之看着路璨,心底已然開始盤算,若是她都將感懷舊情的戲碼演上了,路璨仍舊不肯放手,那就別怪她尋到機會離開這裏後,下死手黑他。
念頭剛冒出,路璨倒是爽快,乾脆地鬆了手,示意夏念之先接電話。
路璨面無表情,夏念之摸不准他下一步究竟想要做什麼,是否真的打算便如此放她離開,但掃了眼來電顯示人的名字,心事不免又重了幾分。
……
「中午回來嗎?」
電話那頭有些嘈雜喧囂,聽聲音,似乎是電視主持人在播報新聞,當然,還有時詢正高聲朗讀着些什麼,而向來重視私人場所要保持沉靜安謐的盛痕,卻絲毫不見怒氣,只聽他語氣淡然,又添了句:「中午沒飯吃。」
原本,夏念之是打算等會兒赴約高頓酒店時,替兩位賦閒在家休息的大佬們,定些味道不錯的料理,再吩咐司機送回家的,免得盛痕和時詢這倆人餓死了,她罪過就大發了。
不過現在,餓一頓也不會真死,就這樣吧。
至於時詢是被牽連的,她回去時,再尋機會彌補便好。
「不了,我還有事。」頓了頓,夏念之囑咐:「還剩下些餃子在冰箱,你們將就着吧。」
盛痕語氣頗為認真,徑直道:「我記得,食神軒有道蟹黃鮮菇還不錯。」
話音未落,時詢的點菜聲便作為背景音傳到了夏念之耳邊,「還有酥炸鯽魚、雪衣蝦仁、雞肉拉皮卷、百花釀魚肚、脆皮菠蘿球、雪凍杏仁豆腐、廣肚乳鴿、烏龍肘子也都不錯。」
夏念之:「……」
報菜名嗎?你是藝人啊親,身材管理也被你吃了嗎?
只聽夏念之沉默許久,電話那端的盛痕卻是悠然然,肯定了時詢關於美食的眼光。
「我覺得還行。」
「我覺得不行!」果然民以食為天,早上的磨刀拔劍是在玩兒嗎!?若為美食故,恩怨皆可拋?!夏念之默默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淺笑輕言便給拒了:「忙,先掛了。」
……
夏念之眼疾手快,摁掉了通話,抬眸,卻見路璨已然拿着傘,一副要送她離開的準備。
見夏念之疑惑,路璨解釋:「你要的態度。」
夏念之敬謝不敏,她可不敢,那人至今還在外頭的大雨里等着,路璨卻親自餵為她撐傘,依照她所知的那人脾氣,等會兒巷子裏碰上,她被撕成碎片都是輕的,說不定那人便像前幾天那般,當場再來一刀戳死她也不是沒有可能。
幸好,路璨沒有堅持,夏念之緊步離開,臨到門口,頓住腳步猶豫了半晌:門口的竹筒里有四把雨傘,老闆一把,路璨一把,剩下兩把其實剛剛好,不過,這到底是拿還是不拿呢?
最終,還是不忍心佔了上風,夏念之拿了兩把傘,便頭也不回,走進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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