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貞南卻只是笑而不語,此時的笑意於茶宴時,面對盛夫人的咄咄逼人、步步緊逼有着本質上的不同,夏念之能夠感受得出來,那時的鋒利刻薄,尖酸發狠,令人害怕;此時,盛貞南的笑意極淡,眼底有水光,似乎隱約有着失而復得的慶幸。
若非此時兩人面對面,怕是根本瞧不出來,盛貞南在後悔,至於後悔什麼……
盛家名副其實的千金公主,魅而不俗,與生俱來的高貴,擁有一切,還有什麼好後悔?
「你和路池那女人的感情很好?」
盛貞南突然問,夏念之啊了下,才堪堪反應過來她口中的路池,是盛夫人的閨名。
若說感情,在三年前,那些事情都未曾發生時,那自然是極好,連她媽媽都覺得,她與盛夫人更像親生母女,她出國讀書那幾年,盛夫人往返洛城看她,比她媽媽都勤快。
「今時不同往日。」
盛貞南輕呵了聲,似有不屑:「她向來是會做人的,否則也不能哄得我父親指定她,一個鄉下來的漁女,成為盛家主母,還立下遺囑,盛家長房所出之子,其母必為路池。」
原來當年,還有這段故事?
夏念之聽得好奇,但『會做人』這三個字,在她看來,亦是種了不得的本事。
不像她,原本先天脾氣便隨了她媽媽毫無溫婉可言,後天她爺爺在世時寵着護着嬌慣着,更是直接變本加厲,驕縱任性,無法無天;剛開始接手夏氏經紀人業務,至此,說長不長、說短亦不短的日子裏,於人情世故上面吃的虧,摔的跤,不知凡幾。
何況,身為盛家主母,沒點舌燦蓮花,長袖善舞的本事,如何鎮得住族裏的牛鬼蛇神?
思及此,夏念之暗覺,盛貞南與盛夫人,或許早年間,素有舊怨,且難以熄火。
「路池那女人,不簡單着呢,美女蛇老了,修為卻也更深。」
盛貞南將滿頭烏黑柔順的發撩到一邊,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側過身,眸光瀲灩。
夏念之被她痴痴望着,心底有了確認,盛貞南並未看她,而是透過她,看向另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至於是誰,夏念之相信,她們兩人心知肚明,不言而喻。
「我當年便沒有斗過她,或者說,我們當年都輸了,輸得徹底,可憐,狼狽,悲哀……」話鋒一轉,盛貞南再次捏了捏夏念之的臉,笑得很是勉強:「那女人的提議,你會答應嗎?」
「什麼?」
「認她為母。」
尾音落下,十二點鐘聲響起,厚重悠揚,除夕夜的煙火照亮了夜幕,如畫布上的濃墨重彩的一筆筆塗鴉,隨性又燦爛,美不勝收。
夏念之正愣住,因為她從盛貞南的眼中看到了濃得化不開的哀涼,這與茶宴上,鋒芒畢露,高傲自負的盛貞南完全不同,如此南轅北轍的情緒變化,令夏念之心下恍惚,但很快,這些又都從盛貞南的眼中消散了,無影無蹤。
「呦呵,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得抱好盛夫人的大腿,將來好處有的是呢!」
盛貞南再次成為了言語刻薄的盛家大小姐,夏念之正疑惑,聽見身後的高跟鞋腳步聲,回身看向扣扣的聲音來處,見來人,心下立即了悟。
「念之,快過來,煙火表演在這裏看,更漂亮清楚些。」
盛夫人朝她招手,一如既往地溫柔注視。
夏念之陡然覺得慚愧,她剛剛對盛夫人所起的懷疑,若是盛夫人知道了,大抵會難過。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盛貞南似是若非的那段故事裏,機緣巧合的誤會,亦有存在的可能;甚至盛貞南所言,不過一面之詞,哪兒比得上她與盛夫人過去十幾年相處的點滴記憶里,真切存在過,對她關懷備至,甚至她一度喊作盛媽的長輩。
「去吧,不怪你。」
身後的盛貞南語氣淡淡,話落,便轉過身;夏念之沒有勇氣回頭,有那麼瞬間,她又覺得,她對盛貞南該是愧疚的,不知所起,卻理所當然。
……
夏念之跟着盛夫人到了花房的另一邊,才發現花房乃重複結構,面積比想像的還要大上許多,穿過藤蔓穿繞的環形門後,便又是一番天地,大多數的盛家族人都聚集在了這裏,熱鬧是熱鬧,但說不上來的,繁華深處的孤獨。
兩人尋了個藤椅坐下,傭人極有眼力見兒地送上水果飲料。
煙火越絢爛,便襯得她愈孤家寡人,形單影隻。
視線從腳下孤零零的原點陰影移開,往遠處藤蔓圍欄望了望,宋澄挽着盛痕的手臂,不時抬眸看他,眼裏的幸福滿得都快溢出來;甚至是沈冉冉,亦與路璨並肩而立,幾個小時前的滿身尖銳都收斂了。
煙火照得明明滅滅,臉頰光影斑駁。
夏念之眼底的光慢慢地暗了,然而當她嘗了口果汁,噁心感湧上來時,隨即,卻又對所有的好與不好,幡然釋然。
她並不是一無所有,布萊還在家裏等着她,遠在大洋彼岸的那倆小混蛋雖然總是闖禍要她收拾,但煩惱得也很心甘情願;還有不久以後,即將參與到她人生中來的小成員……
只要撐下去,只要撐得夠久,一切都會好起來。
……
盛夫人與幾人攀談結束後,轉場的間隙,坐回到夏念之身旁,小聲試探道:「念之啊,還記得上次,馬爾巴島上,參加晚宴的各家公子嗎?那都是盛媽精挑細選出來的,家世相貌都不錯,你想想看,喜歡哪個,盛媽幫你安排。」
夏念之懵逼狀:「???」
盛夫人拍拍肩膀,將一疊照片塞進了夏念之的手裏,安撫道:「別不好意思啊,你媽媽若還在世,這時候,定然也操心着你的婚姻大事。」
哦,原來那時,她所嘲笑的那個被逼相親的倒霉蛋,是她啊……
夏念之笑得迷之尷尬:「盛夫人,我覺得,我還小。」
此託詞,失敗了,盛夫人引經據典,闡述了愛情不分早晚,堵得夏念之無話可說。
印象中,從來不強人所難的盛夫人,卻是十分堅持張羅着她相親的事,委婉拒絕幾次未果,夏念之也有些惱了,好好的除夕夜,她為了探聽些消息,偏偏將自己陷於疲憊應對盛家鈎心鬥角、爾虞我詐中,簡直自作孽不可活。
「盛夫人,容我回去想想,時間不早,太晚回,路上不安全。」盛夫人似還有話要叮囑,夏念之乾脆起身,拿着厚厚一沓照片,承諾回去慢慢挑。「我下次再專門約您喝茶,盛桂坊請了個新廚子,做的紅絲絨特別好。」
步步往後退,不知是誰,突然尖叫了聲,夏念之忙扭頭去看,只見一條通體黝黑的藏獒從樓梯處沖了上來,於花房四處亂竄,緊跟着衝上來的傭人試圖抓它,不僅徒勞無功,反而惹得場面杯盤狼藉、人仰馬翻,亂成了團。
此等場景,若放在以前,在夏念之面前,哪兒還輪得着小黑同學放肆,直接上去左右開弓,將狗打得服服帖帖,老老實實;然而此刻的她恨不能鑽個地洞立馬躲起來,天知道被藏獒咬上一小口,於此時的她而言,簡直堪比滅頂之災。
夏念之步步禮讓,尋着安全位置準備離開花房,誰知偏偏,小黑藏獒跟受了大刺激似的,佈滿猩紅血絲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鼻孔粗粗地喘着氣,仿佛正追捕獵物,渾身繃勁後,藏獒二話不說便猛地甩了尾巴,露出滿口尖牙,撲向她。
匆忙躲避下,夏念之慌不擇路,不知為何,明明腳下地板剛上來時還乾燥,眼下逃命時,卻突然濕漉打滑,夏念之沒站穩,往身後佈滿荊棘尖刺的藤蔓栽倒。
……
「小心!」
「念念小心!」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5s 3.9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