塤都不斷的有着人湧入,大街小巷、街頭巷尾,到處都是人,一樣看過去,密密麻麻,不見盡頭。
整個塤都張燈結綵,還有着集市開展和各種抬着吃食、物件販賣的商販,在這個時代,除了塤都,恐怕只有那傳說之中的仙魔之城,幽都能夠看到這樣的盛景了。
數百人抬着高高的巫神木像,從塤都西門而入,這些人之中,作為基柱的,都是巫士,每一個皆力大無窮,最普通最下等的巫士,也能夠生撕虎豹,他們抬着這沉重木像高台,邁着整齊的步伐而來。
「咚!」
「咚!」
每一個步伐都踩着節點,咚咚整齊,就好像大地也隨之一同震盪起來。
寬敞的大街之上,數千人跳着祭舞,邁着誇張的步伐前行,同時還有着獸皮鼓聲。
浩浩蕩蕩的祭祀之舞,簇擁着詭異高大的巫神木像,一點點朝着中央而去,
一路之上,盡數都是俯首跪拜之人,不少人跪在地上瘋狂嘶吼,狀若癲狂,仿佛這樣才能夠更加接近巫神一般。
數十巫祭站在開路,大喊哭嚎一般的喊着祭禱之文,那是來自於最古老的音節和頌唱,伴隨着塤聲,低沉而滄桑。
隨着詭異和狂熱之中,那高大驚悚的巫神像,在數十塗抹身軀,紋面斷髮的巫祭帶領下,穿過了街道,在整個塤都人的朝貢之下,進入了巫神祭壇。
高大的巫神木像,在大巫祭雲和眾巫合力之下,在他們的祭舞和叩拜之下,一點點浮起,落入了巫神祭壇之上,整個巫神祭壇,終於變得圓滿了。
而巫神祭的祭祀儀式,也終於抵達了高潮。
而桓王帶着王室和大巫祭、巫祭涸、咒等等最強大的巫祭正在最前面,代表巫神的代言人向巫神和蒼天獻上祭品。
諸侯、方伯、部落之主,皆在下方觀禮,隨着桓王捧起酒器,一同跪俯,表示了向桓王的誠服,更表示他們所掌控的諸侯國、方國皆是大桓的屬國,承認大桓對他們的統治權。
而每當這個時候,酒和祭品自然就成了祭祀之中最重要的存在,酒被稱之為能夠和巫神溝通的媒介,而祭品,則是取悅巫神和上天的禮物。
數百北方因為叛亂被貶為奴隸的人,此刻如同豬羊一般被綁在一起,捆在了祭壇之下,和大批牲畜擺放在一起,稍後就會一起被獻祭給巫神。
過去十年期間,已經很少採用這種血腥恐怖的祭祀儀式了,不過因為今日的巫神祭不同往日,所以在此恢復了傳統。
飲酒狂歡,禱告巫神。
屠殺、砍頭、剖腹挖心,血匯聚成河,在巫祭的念念有詞之中,這瘋狂的血祭一幕,將原本骨子裏就藏匿着野蠻殺戮的大桓人內心的狂野激發了出來,整個塤都好像重返了曾經的塤部落時代。
數百血淋淋頭顱被當做祭品獻了上去,大群巫祭念念有詞,所有人牲一同化為了濃鬱血氣,被上首那恐怖陰森的巫神像全部吸收。
巫神像,頓時化為了血色,猙獰的面孔和血紅的眼睛,好像一下子變得靈動了起來。
那作為死物的木頭巨像,此刻就好像要從神壇之上走下,沖入人間。
而此刻,天空不知道為什麼,也一同暗淡了下來。
烏雲密佈,卻不見雷霆,朗朗乾坤明日,卻不見了蹤影,整個塤都,陷入了一片陰暗之中。
天地改色,乾坤異變。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而成群的巫祭更加興奮了,瘋狂的呼喊着巫神的古名,都認為是巫神降臨。
下面的桓人更加敬畏和瘋癲了,在他們的眼中,天地的異相,都和巫神有關,一切都是巫神的意志體現。
此刻塤都之內,數十學宮弟子盡數在此,無一人前往外界參與那巫神祭。
這些都是一些被大家氏族不看好的子弟,被放棄的被認為最沒有資質的人,而此刻,他們在塤都學宮呆了一年,卻猶如脫胎換骨一般。
知識和眼界,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精氣神和面貌。
方修一手放在身後,一手捧着書卷,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學子,留下的一共二十四人,多少人去了又來,來了又去,最後只剩下這四十二人,方修花費了一年時間,將自己能夠講的,都講給他們聽了。
沒有講完的,方修也留在了塤都學宮的藏書庫之中。
突然頗為感慨,自己下一次再踏入塤都,這些塤都學子,估計一個都見不到了。
方修不由得嘆息了一句:「遂古之初!」
「誰傳道之~」
台下的學宮弟子也一個個看向了夫子,仿佛已經感覺到了什麼,聽着這兩句話,驟然間覺得一股滄桑和沉重的意味傳來,在他們看來,這是夫子的自詡,卻沒有人真正明白方修嘆息之中的意義。
連巫祭都只能活一百年,激發了血脈神通的巫士也活不過兩百載歲月,他們都是普通人,哪裏能夠抵抗得了歲月的消磨。
但是他們身上傳承的知識、攜帶的意志和道理,卻會一直傳承下去。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我之道,已經傳於爾等,盼爾等能光大塤都學宮!」
「莊離!我去之後,你就是下一代夫子!」
方修點了一個看上去有些枯瘦的三十多歲男子的名字,男子立刻上前,跪倒在他的面前。
方修將一卷看上去就不凡的白玉玉簡遞給了他,這是方修煉製的一件法器胚胎,材質取用的是北海深處,伴隨着蛟龍血氣誕生的一塊靈玉,水火不侵,刀斧難傷。
作用就是能夠儲存和調閱大量的知識,只要將字寫在上面,就能夠儲存在裏面,凡人也能夠使用,有着這玉簡在,整個塤都學宮的傳承就在。
名為傳道玉簡,方修也同時將這玉簡當做一件塤都學宮的信物傳承下去。
莊離畢恭畢敬的接過傳道玉簡,而方修,卻一點點消失在了塤都學宮之內。
「今日之內,不論聽見任何響動,都不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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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一道血光沖天而起,瞬間擴散到了整個塤都。
大地之中的黑煙一點點瀰漫上天空,詭異的力量滲透而出,籠罩住了整個塤都。
隱藏在整個塤都各個角落的月槐,一同共鳴,瀰漫出了道道黑光,和其連接在一起。
這恐怖的一幕,卻被大桓的庶民和貴族們當成了巫神降臨的異相,瘋狂不能自抑,連部分諸侯方伯,也不敢相信的看着台上的巫神像。
只有成批的巫祭,此刻看出了不對勁,驚慌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圍,看向天空大地,絲毫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麼造成的。
他們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局面和景象。
而更恐怖的,一道道影子,與黑暗之中,從大地之中掙扎而出。
一個個在夜間才能顯形的鬼物,竟然在此刻同時出世,踏足大地。
一個又一個扭曲的鬼物之影顯現在黑暗之中,成千上萬的死者亡魂站立在街頭,出現在了此刻塤都眾人的身旁。
「那是什麼?」街道之上狂歡的庶民,一瞬間都呆滯了下來,在陰暗籠罩之下,恐怖的影子籠罩之下瑟瑟發抖。
「惡鬼?惡鬼出來了!」一個個虛影出現在街頭巷尾,然後逐漸化為了凝實,那是一個個猙獰而恐怖的惡鬼。
「啊!保護我!保護我!」恐怖的貴人嚇得從座輦上倒在了地上,歡呼亂吼着。
然而此刻整個街道都陷入了一片混亂,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狂奔,對於惡鬼的恐懼,已經深入了每一個人人心。
虛幻的影子逐漸凝實,一個個猙獰血腥的瞳孔目光,看向了他們。
穿着獸皮血衣的惡鬼、白骨骷髏、抱着斷肢狂奔的妖鬼,如同巨人一般,高達數米,輕易撕裂牆壁,擊毀房屋的巨鬼。
身披鎧甲,持着大斧的無頭戰將,輕易的將路人砍成兩半。
甚至有蠻族鬼軍衝出,攜帶着戰車鬼獸,從地底之中衝出,跨越生死的界限,撞入了大街,一路之上,他們肆意吞噬着活人。
惡鬼發出猙獰的狂笑,瘋狂而貪婪的欲望在塤都橫行,恐怖的行走在大街之人,擇人而食,貪婪的咀嚼活人血肉。
天空之中,無窮無盡的黑影盤旋,發出尖利的叫聲,不時的撲下,將一個活人咬死。
在這裏,生死已經失去了界限,鬼物們徹底站在了生者的界域,肆意發泄他們的憎恨狂怒。
聚集在塤都之中桓人無處藏身,在無窮無盡的惡鬼吞噬之下,顯得如此的脆弱,而尋常的武器,對上這些惡鬼厲鬼,卻沒有絲毫的作用。
他們只能夠慘叫、狂呼、奔跑,掙扎,然後死去。
隱藏在古都塤之下的危機和鬼物,此刻盡數爆發了出來。
造成的恐怖景象,甚至讓人感覺到此刻他們站在的地方不是山海界,而是煉獄之中。
因為萬千鬼物掙脫而出,瀰漫而出的力量,連同整個大陣,將塤都徹底化為了一片黑暗,天空的太陽都消失了。
整個塤都仿若進入了黑夜,瀰漫的黑煙成了視線之中的一切。
「呵呵呵!終於結束了!」
「數年謀劃,就在今日!」
穿着血紅色大巫長袍的青雲,抬頭看向了祭壇之上的桓王和數十巫士,臉上露出了冷冽,冰寒的目光好像看死人一般的看着桓王。
桓王也對視着他,老邁的身軀,卻散發着如同虎狼一般的威勢,雙眼凌厲無比。
「最後一步了!」
「啟!」
隨着青雲一聲大吼,無數符籙光芒從其身上散發而出,整個大陣隨之一統共鳴。
黑煙收束,朝着中央凝聚而起,萬鬼也隨之而來,從天空,撲向了這裏。
然而讓青雲沒有想到的是,那無窮黑煙此刻盡數鑽入了自己的驅殼之內,惡鬼們撲向了他。
恐怖的惡鬼形成了一道風暴,席捲着他而起,瘋狂的啃食着他的血肉。
青雲一下子驚呆了,他慘叫呼嚎着,被無窮惡鬼籠罩在其中。
他整個人都被黑暗和惡鬼覆蓋,在祭台之下,形成了一道劇烈的黑色風暴,周圍的所有人、諸侯、方伯、塤都貴族,全都迅速避開了他。
在劇烈的掙扎之中,青雲道人身體內爆發出巨大的金色禁制光芒,一道道玄奇的符籙升起,爆發着金色的靈光震盪而出,掃出數十米。
一道巨大的金色符籙顯露了出來,光芒所籠罩之處,那些惡鬼盡數灰飛煙滅。
但是那無窮無盡的黑煙不斷的沖入他的身軀,無窮無盡的惡鬼接踵而來,看不到盡頭。
只看見他的三魂七魄和身軀迅速鬼化,甚至連那道本命金符,也在逐漸的化為黑暗,被陰世鬼力所侵蝕。
「怎麼會這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青雲此刻頭髮散開,面龐猙獰如同惡鬼,嘴中甚至長出了獠牙利齒,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
無數的惡鬼將他的血肉吞噬,而陰世鬼力不斷的滲透進他的身體,彌補着他的軀殼。
「這到底是為何?」青雲道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一幕,死死的盯着下面的桓王。
這個他昔日的弟子,那個看上去淳樸而簡單的弟子。
被他稱之為……最像自己的弟子。
按照他的計劃,此刻位於祭壇之上的陣眼將會啟動,將桓王和一眾巫士盡數吞噬,然後那鬼力將會和桓王融為一體,將其煉成一具鬼帝,到時候他將會攜帶着萬鬼吞噬整個酆都。
獻祭此刻城內,整個王畿之地的十幾萬人,
一次性死亡這麼多的人,攜帶鬼帝和大陣之力,定然能夠打開陰世的大門。
鬼帝打開陰世沖入其中,隨後陰世將會發生劇變。
他將窺探到整個世界上最大的秘密,關於生死和長生的秘密,關乎地祗之神的秘密。
就算再不濟,他也能夠知道如何轉化成為鬼物、鬼帝,完善自身的萬鬼大陣,然後踏入下一個階段。
甚至能夠完善形成真正沒有缺憾的萬鬼大陣,改造成能夠保留自身記憶和神智的妙法,突破進下一個境界。
這都是那司瓊山神告訴他的,他經過無數次推演和確認過的,陣法也是他親自佈置下的。
怎麼會錯,怎麼會錯?
「此等伎倆,真的是……難堪啊?」桓王緩緩的移動着步伐,看向了被惡鬼吞噬,逐漸一點點失去所有神智和記憶的青雲道人。
在他老邁不堪的身體之內,卻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一道道黑色的巫祭之力,瀰漫而出,接管了整個控制塤都萬鬼的大陣。
「這就是你所謂的長生之術?」
「陣眼早已經移動過了,此刻就在爾的腳下!」
桓王蒼老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嗤笑:「你想要獻祭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沒有用的!沒有用的!」青雲悽慘的哈哈大笑,任由那惡鬼纏身,將其一點點拖入地面,整個人攜帶着萬鬼,沉入大地。
陣法實行到了一半,還沒有獻祭掉整個塤都生靈,是無法打開陰世之門的。
僅僅靠着這些惡鬼,不足以摧動、叩開陰世大門。
「只有將現在整個塤都之人獻祭,才可以打開陰世之門!」
「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
「你狠不下的,你狠不下心的!」
「你這個軟弱無能之人。」
青雲道人悽厲至極的怒吼道:「桓塵!」
「你依舊熬不過這歲月,化為一片塵埃,化為腐朽的屍骸!」
桓王冷冷的看着青雲道人:「吾知曉!」
「但是以此等大陣,以汝為鎮物,自然能夠壓制塤都萬鬼,保我塤都平安!」
「此後百載歲月,吾塤都……無憂矣!」
「謝謝!」
這最後一聲謝謝,仿佛將青雲道人打入了地獄。
「桓塵你這個小崽子!」
「我在下面等着你!」
他憤怒無比,他絕望無比,怒吼着、尖嘯着,卻依舊不能夠阻擋自身被萬鬼,一點點的拖入地底之下,化為整個萬鬼大陣的鎮物,和塤都之下的陰煞之氣融為一體,和無數月槐融為一體,成為一座大陣的核心。
而此刻,整個塤都大地,突然一瞬間,爆發出了震撼到極點的力量。
「轟隆!」
這聲音,低沉而深邃。
就好像一扇沉重古老門扉,正在緩緩的推開。
而隨着這聲音傳出,整個塤都,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一點黑色,以王宮為中心,瞬間擴散了開滿,瀰漫住了整個塤都大地,甚至擴散向遠方,整個王畿之地,都化為一片黑暗。
這一刻,他們腳下沒有了大地,仿若站在一片看不到底部的深淵之上。
恐怖幽深的黑暗,仿若一張大口,吞噬着世間的一切。
陰世的大門!
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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