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時刻 第十二章 談話

    李洵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左丘時的場景

    還是孩子的左丘穿着不算破爛但已經露出明顯污漬的外套。腦袋上帶着個一點都不合適的運動帽，帽檐下扣，幾乎把他的整張臉都給擋住了。那對父母似乎不怎麼想碰他，走在前面，離對方有些遠。小孩兒走路的動作僵硬而怪異,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跟着，如果不是李洵觸碰到了他皮膚的溫度，恐怕會以為這兩個中年人是帶着擬真機械人上門搗亂的。

    在做相關記錄的時候，李洵好奇心旺盛的摘下了左丘的帽子，一個關注着他舉動的護士下一刻便發出了尖叫，向來脾氣暴躁的李洵卻沒有責罵護士一句，因為她也被嚇了一條。

    那時候的左丘臉色比現在要更差，他的黑眼圈烏青得有些發紫，眼睛很大，大得露出了整個瞳孔，那雙漆黑的瞳孔里讀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的第一想法就是，這孩子不像個人，甚至不像是個存活的生命。他或許是一隻鬼？一隻滿含怨氣和死氣的鬼娃娃。

    「他平時有什麼異常嗎？」李洵看了這鬼娃娃一會兒，鬼娃娃沖他咧開一個含蓄而乖巧的笑，看上去可怖而可憐。他連忙移開目光，問那對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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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說這個孩子的記憶出現了問題。」陷入回憶的李洵吐詞有些混亂，若不是維克多出言提醒，或許他會一直這樣下去。李洵深吸一口氣，將那對夫妻冗長的廢話總結成了一句——記憶出了問題。

    維克多想起資料里的三種病症，妄想症，思維性強迫，以及記憶障礙。

    他睜大眼睛，等着後話，乖巧的模樣竟然有些像個等待零食的孩子。

    「左丘的記憶中摻雜了大量的幻想，大腦的容量是有限的，現實中的記憶被幻想不斷擠壓，也在不斷減少。越是不常經歷不願想起的事情他越容易忘記……亦或是被更容易接受的簡短回憶替代。」

    「例如之前發燒住院和被熱油燙傷的回憶，便被替換成了十歲生日時發生癲癇。可見鬼的是，那時候他根本就沒機會過十歲生日。」

    「之後我們又用了一串五位數的數字做實驗，在等待一分鐘後詢問他那串數字是什麼？他竟然連之前接觸過這串數字也忘了。」

    「那些佔領大腦的幻想是什麼？」

    「關於地球的妄想，他的記憶里滿滿都是關於地球的人和事，他似乎認為自己是地球人，然而那些所謂的記憶卻又沒有關於他自己的。」

    「為什麼會是關於地球的妄想？」

    「那位妻子以前是圖書館的管理員，左丘六歲識字起便在圖書館中出入，他似乎對地球方面的歷史很感興趣，圖書館中每一本描述地球的書他都讀過，包括一些野史與玄幻的小說。」

    「他的確對地球很了解。我們當時問了許多關於地球的問題，其中還有一些極為生僻的知識，可他都知道，不光知道，還說得得很詳細。」

    「一點兒都沒錯？」

    「一點兒沒錯。」

    維克多不由自主的幻想起當時的場景，可越想越覺得奇怪，越想越覺得後背發涼。「說不定他正是從地球來的呢？他不是孤兒嗎？或許是穿越來的。你看，即便對地球的知識再怎麼了解，可總不能什麼都知道吧？」

    李洵詫異的看着維克多，心中估摸着把這位新院長變成新病號的可能性。

    維克多也知道這個假設不靠譜，但他仍覺得一個十歲的孩子便能將地球的知識都了解清楚，這實在有些匪夷所聞。李洵同樣覺得罕見，可很多瘋子都是天才，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在他眼中，左丘或許只是更加的天才而已。

    在李洵沒有更多的信息展示時，維克多繼續瀏覽起信息，之後的內容是針對病情的治療過程，慢慢的十頁，用上了各種藥物和心理輔導，可這對左丘而言似乎只是一個小甜品，有味道，卻沒有實質性的作用，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或許左丘的一生都會在這個並不大的精神病院裏度過。這是多麼可憐而寂寞啊。

    心思細膩的維克多不由感到悲傷。

    他尚且不知那個正被他可憐着的傢伙已經跑回了病房，趴在床上，戴上眼鏡，開始了新一輪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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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進入遊戲】

    【遊戲模式：單人噩夢

    參與人數：1人

    遊戲分類：劇情冒險

    所屬世界觀：童話王國

    您所選擇的是噩夢難度，當副本通關時，您將獲得隨機的道具獎勵

    】

    【這裏是地球……人類曾經的家園。】這次的聲音變成了一個略顯稚嫩的少女。

    緊接着，便是遊戲的背景cg。

    絢麗而古怪的風景由遠及近的在左丘視線中飄過。

    一株巨大的豌豆苗穿過厚實的雲層通向天空。張開的豌豆花凝結出兩滴晶瑩的露水，隨着太陽漸升，露水滑落而下，化為豆大的雨滴，穿越一望無際的海面，幾個長着魚尾的貌美姑娘趴在礁石上，她們因為傾盆的大雨而欣喜雀躍，喉嚨中唱出動人的歌謠。某個身着白衣的王子站在船頭，他似乎因為歌聲而沉醉，手裏不斷撫摸着一隻晶瑩剔透的玻璃鞋。而在另一處，一雙紅鞋子在不斷跳躍舞動，它的主人旋轉着，尖叫着，撞到了一個穿着虎皮衣的獵人。

    左丘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失重感，他踉蹌着後退兩步，直到後背撞到牆面才停下。一個穿着紅鞋子的白衣少女正在跳舞，方才便是這名少女撞開的他，少女優美的舞姿，姣好的面容，讓她看上去像一隻美麗的白天鵝，但她的表情卻和天鵝沒什麼相似之處，她在哭，哭得聲音的腔調都帶出幾分怪異。

    女孩似乎想讓左丘幫她，可她的腳沒法停下，紅鞋子旋轉着帶她遠離了眾人的視線。

    左丘把目光從離開的少女處收回，開始打量起自己身上的穿着。一件沾着灰塵的虎皮大衣，到了腳踝的闊腿褲，以及一張弓和十根利箭。

    他把手放在懷裏摸索了一會兒，伸出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柄剪刀——裂口女的剪刀。

    新手玩家進入副本時，可以選擇攜帶一項道具。此後每升10級，可攜帶的容量便會+2。左丘進副本時選擇的道具自然是目前來說最實用的裂口女剪刀。

    這幅打扮，應該是獵人吧，不知道相關任務是什麼？抱着這樣的問題，打開任務欄，上面只有短短的兩行字。

    【完成白雪的願望。0/1剩餘時間：35:59:09。】

    不愧是噩夢模式，這居然是一個限時的任務。

    而白雪公主四個字，則很快讓左丘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正思考間，一個小號聲忽然響起，隨着聲音看去，目光略過那些都帶有明顯的古歐洲風格的建築。最終停留在一個石做的高台上。高台上站着個圓滾滾的胖子，看他的穿着打扮，應該是一名流浪詩人。只見這胖子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在遙遠的一個國度里,住着一個國王和王后,他們渴望有一個孩子……」

    左丘聽了一會兒，就明白這胖子在講白雪公主的故事，這應該是系統為了幫助眾人了解任務所做出的設計。儘管左丘早已清楚，但他還是站在原地聽了下去。

    故事講到惡毒的後母派遣獵人追殺公主便就此停住，那圓滾滾的胖子嘿嘿嘿的猥瑣一笑，扭動着身子跑開。這種像是小說斷章狗的行為讓周圍不少聽眾氣得吹鬍子瞪眼，但偏偏胖子的速度又和他的體型形成了兩個極端，沒過幾秒就遠離了眾人的視線。

    故事斷在這裏，是有什麼含義嗎？還是在提醒着我什麼？左丘心中想得更多，他暗自思考，一雙死氣沉沉的眸子在周圍來回觀察。

    房屋雖然並不密集，但也並不破爛，想來這地方不是村莊而是一個小小的城鎮。不遠處還壘起了高高的圍牆，此處必位於小鎮的邊緣地帶。

    現在我有兩個選擇，一是往外走，而另一個便是向里走。

    沒有進行過多的思考，左丘快步向鎮門口走去。

    鎮門外連通着一條路，路長而遠，不知通向何方。沿着路走了數百米，左丘忽然停了下來。

    不大對勁。

    就在兩分鐘前，他踩到了一個小水坑，之後走的十多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了十分明顯的濕泥印。而現在就在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了一個同樣水坑。那幾個一模一樣的腳印告訴左丘這絕非巧合。

    左丘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他撿起路邊的一顆石子，在地上花了個♂的符號，繼而以相同的速度向前走，約摸着又過去兩分鐘，水坑再次出現，而隨之一起的還有那個【♂】的符號。

    鬼打牆？不，在童話世界裏，可沒有鬼這種生物——這是魔法。

    這道魔法擋住了前路，讓他陷入了無窮的循環。亦或是……左丘朝前丟了一顆石子，奇怪的是，這顆石子並非筆直向前，反而彎彎曲曲，如蛇一般朝着道路兩邊半人高的草叢處滾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