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寧當天晚上便回到了木堵鎮,剛回到家,母親張三娘便迎上來埋怨道:「怎麼現在才回來,吃飯沒有?」
「還沒呢!」
「你等着,我給你下碗面片。」
張三娘快步向廚房走去,范寧走一圈不見父親,便問道:「娘,爹爹呢?」
「他和你三叔回老宅了,準備請人重建房子。」
范寧回到自己房間,把太湖石放好,他卻意外地在自己桌上看見一份做工十分考究的請柬。
請柬正面是一個燙金的壽字,四面環繞金線,他打開請柬,原來是朱元甫六十大壽的請柬。
一看這筆跡,范寧便笑了起來,是朱佩的字,好幾天沒見這小娘,也不知她在忙什麼?
再看時間,頓時嚇了他一跳,壽辰居然是後天,范寧一點準備都沒有。
「寧兒,快下來吃飯!」院子裏傳來母親的喊聲。
「來了!」
范寧拿着請柬快步奔下樓,「娘,這是什麼時候送來的?」范寧晃了晃手中請柬。
「中午,朱家小娘子親自送來的,請你一定要去。」
張三娘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片放在桌上,上面還放了一個荷包蛋。
張三娘坐在桌前,望着兒子吃飯,笑眯眯道:「朱小娘子真的知書達理,人家那麼高的身份,居然親自來給你送請柬,不僅如此,還沒有忘記給我帶份禮物。」
「一份禮物就把娘收買了?」
張三娘頓時一臉不高興,「這是什麼話,人家有這份心,難道還做錯了?」
「娘,就當我沒說,你老人家繼續!」
張三娘瞥了一眼范寧,又笑道:「在我眼中,她真和仙女差不多,我最喜歡她的小嘴,肉嘟嘟的,又紅又嫩,最漂亮是她的眼睛,就好像藏着一顆亮閃閃的寶石。」
「再看看人家的肌膚,又白又細,簡直就像....就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
范寧正在吃麵里的荷包蛋,聽到這句話,他一下子被蛋噎住了,連忙放下筷子。
張三娘嚇一跳,連忙起身給兒子端來一杯水。
范寧一口氣喝完水,才感覺好一點。
他不想再聽母親念叨朱佩,便打量一下房子問道:「既然老宅重修房宅,那這座房子娘打算賣掉嗎?」
張三娘搖搖頭,「我和你爹爹商量過了,這座房子留給你,我們在鄉下再修一座院子。」
范寧心中感動,連忙搖頭道:「娘,我用不着。」
「別說傻話了,你今年已經九歲,再過七八年你就要考慮終身大事,相親、定親之類都要開始,你若沒有座房子,誰家敢把女兒嫁給你?這件事你別管,我和你爹做主了。」
張三娘雖然把朱佩誇成仙女一樣,但她心裏也明白,兩家的差距深如鴻溝,她憧憬歸憧憬,但現實歸現實。
范寧又吃了幾塊面片,遲疑問道:「那在鄉下造房子,錢夠嗎?」
「肯定夠了,我們家本來就有點積蓄,這幾個月你爹掙了四十幾貫錢,加上這次你神童賽獎勵,我們家現在有一百五十貫錢,在鄉下蓋座大房子,最多六十貫錢。」
「要不了六十貫錢!」院子裏傳來父親范鐵舟的聲音。
「你爹爹回來了!」張三娘連忙起身迎了出去。
「你們吃飯沒有?」
「還沒呢!忙了一天,顧不上吃飯。」
「我給你們去下面。」張三娘又去廚房了。
片刻,范鐵舟帶着兄弟范鐵牛快步走了進來,范鐵舟對兒子笑眯眯道:「今天我們花五十五貫錢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妥了。」
「包括買地的錢?」范寧笑問道。
「我們老宅西面那兩畝宅地是你劉二叔家的,我們今天談好,用十二貫錢買下來,然後造一座兩進的青磚瓦房,村裏的王家兄弟開價四十貫錢包下來了,我打算再花幾貫錢在門口修一座小碼頭,停船方便。」
范寧倒想起一件事,連忙道:「爹爹,老宅廚房裏有一塊石頭,那我的太湖石,爹爹可別扔了。」
「當然知道是你的石頭,你三叔幫你扛回來了,就在院子裏。」
後天就是朱大官人的壽辰,范寧還打算明天去老宅僱人把那塊太湖石搬回來,沒想到三叔居然替自己扛回來了。
他心中頓時大喜,「謝謝三叔!」
他心急如焚,放下碗就向院子裏奔去,險些和端面進屋的母親撞在一起。
張三娘嚇得後退一步,滾燙的麵湯濺在她手指上,燙得她差點把碗丟掉。
氣得張三娘大罵:「你這臭小子,毛毛躁躁的,什麼時候才改一改?」
范寧吐一下舌頭,奔到院子裏,只見李樹下豎着一塊太湖石,可不正那塊他在竹林里發現的『晉娘舞衣石』。
『晉娘舞衣石』是范寧給這塊石頭起的名字,這塊石頭看起來玲瓏剔透,飄逸舒展,極像一個正在跳舞的魏晉舞女。
范寧把這塊石頭定性為精品,後天他準備把這塊石頭也帶去朱府參加斗石。
對范寧而言,書中有沒有黃金屋尚未可知,但他相信,奇石中一定藏有燦燦閃光的黃金。
一塊塊美妙的奇石正是改變他全家生活和命運的契機,而後天的斗石,意味着他將有機會跨入這個門檻。
........
神童比賽結束的次日,范寧便正式被縣學錄取,劉院主又特意放了他五天假。
事實上,他已經結束了延英學堂的學業,去不去延英堂上學意義都不大了。
一早,范寧來到鎮上的瓷器店,既然明天要去參加朱元甫的壽辰,他就得準備一份壽禮,范寧當然不會把自己溪山行旅石送給朱元甫。
他準備送給朱元甫的壽禮是一壇高度酒,那是他去年年底蒸餾提純的平江橋酒。
宋朝的酒很淡,主要是乙醇含量太低的緣故。
范寧用一種很簡易的蒸餾方法提純了酒。
但他卻不能用這種辦法賺錢,酒可是朝廷專賣商品,官府販賣酒麴餅,有釀酒權才能購餅釀酒,再把成酒批發給別的酒樓。
私自釀酒賣錢和販賣私鹽是一個罪行,抓進大牢裏,三五年內休想出來。
雖然他無法釀酒,但並不妨礙他用這個技術賺錢。
范寧需要買兩隻好看的瓶子裝酒,他總不能抱着一隻土罐子去朱府拜壽,那不叫標新立異,而是對主人不尊重。
木堵鎮最好的瓷器店叫做龍記瓷器店。
范寧剛從家裏的小巷子走出來,一扭頭便看見朱佩從趙元橋施施然走來。
朱佩今天換了男裝,頭戴烏紗帽,身穿白緞士子服,腰間束一條金絲玉帶,手執一柄象牙摺扇,格外的風度翩翩。
雖然穿了男裝,但小娘子的神態和容貌卻更加明顯,一張小臉圓潤如滿月,一雙眼眸如秋水般格外明亮有神。
「咦?」
范寧有些驚訝問道:「你今天怎麼沒去學堂上學?」
朱佩白了他一眼,「本衙內上不上學,關你什麼事?」
范寧撓撓頭笑道:「我明白了,明天是你祖父壽辰,你太忙,暫時顧不上去學堂。」
朱佩刷的展開象牙摺扇,輕輕扇了扇,「你這人還不算笨,不至於無藥可救。」
朱佩又打量一下范寧,「你光說我,那你怎麼不去上學?」
「劉院主給我五天假,我在忙一些雜事。」
「比如今天,你在忙什麼?」朱佩不露聲色地試探問道。
「明天不是你祖父的壽辰嗎?我得準備壽禮,想去瓷器店看看。」
「想送我祖父瓷器嗎?」
朱佩笑了起來,她的小嘴讓范寧想起了母親對她的評價,肉嘟嘟的,又紅又嫩,還真是這樣。
范寧搖了搖頭,「你祖父用的瓷器,我估計平江府都未必能買到,其實我是去買兩個瓶子裝酒?」
「裝酒的瓶子?」
朱佩眼中更有興趣了,她笑顏如花道:「你倒提醒我了,我也要去瓷器店買只花瓶,不如一起去?」
范寧捏了捏腰囊中的幾兩碎銀子,暗暗發愁,這小娘子跟去,自己買瓶的成本肯定會飆升。
他心中暗嘆一聲,知趣地點點頭,「我求之不得,正好可以請教你,你祖父喜歡什麼樣的瓶子?」
兩人一起向長青街的龍記瓷器店走去。
.......
「小官人想買上好的瓷瓶啊!」
瓷器店的掌柜是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他認識朱佩,見朱大官人的孫女親自來買瓷器,令他一臉為難。
「如果要買官窯瓷器,小店可真沒有。」
開玩笑,官窯瓷器就算有,范寧也買不起,他連忙擺手,「不要官窯,上好的民窯瓷瓶就行,要體型稍微瘦一點。」
劉康家的雜貨店也有瓷器,但那種瓷器都是家用的粗瓷,幾文錢一個,在家裏吃飯可以,但上不了台面。
「這一對行不行?」
掌柜拿出一對瘦梅瓶,是上好的越州青瓷,無論造型、釉色都不亞於官窯,瓷胎異常細膩。
「這是我們店最好的瓷瓶,越州青瓷,正宗餘杭窯燒制的。」
「阿呆,這對瓶子還可以,我祖父就喜歡青瓷。」
范寧心卻在滴血,不在於朱佩祖父喜歡什麼顏色,而是自己能不能買得起這麼高檔的瓷瓶?
他反覆端詳,卻沒有回應,他在等朱佩暫時離去,然後再偷偷問價格。
朱佩歪着頭看了他半天,忽然『噗!』的捂嘴笑出聲來。
「阿呆,我來幫你問吧!掌柜,這對瓷瓶多少錢?」
「不算貴,一對十貫錢。」
范寧的臉立刻苦得能擰出水來,還十貫錢!自己一貫錢都嫌貴。
朱佩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就買這對瓷瓶,給范小官人包起來。」
掌柜笑得嘴合不攏,居然連價都不講就買了,不愧是平江府首富的孫女啊!
「我這就去包裝!」他轉身進裏屋去。
范寧這才小聲對朱佩道:「你明知我買不起,你還.....」
朱佩輕輕嘆息一聲,「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明天祝壽那麼多賓客,你拿一對普通瓶子祝壽,會被人笑話的,我是在替你着想。」
「好意心領了!」
范寧沒好氣道:「我還會去買一隻上好的首飾盒來裝瓶子,不會當眾拿出來。」
「那可不一定哦!我祖父聽說是縣士魁首送的壽禮,一定會很感興趣拿出來瞻仰,旁邊肯定還有大群賓客,他們看到會怎麼想,呵呵!堂堂的縣士魁首,居然送這種貨色當壽禮?」
這時,掌柜把瓶子裝進一隻精美的木盒,送了出來,笑眯眯道:「既然是縣士魁首來光臨小店,那我就再便宜一點,八貫錢一對。」
「不用了!」
朱佩從手袋裏掏出一兩黃金扔在桌上,「縣士魁首不會佔你的便宜。」
朱佩又笑嘻嘻對范寧道:「算我借給你的,高利貸哦!」
.......
從瓷器店出來,兩人又去逛了書鋪,眼看已快到中午,朱佩這才帶着劍梅子乘坐馬車回府了。
范寧回家時已是中午時分,走在王狀元橋上,他卻無意中發現,貨運碼頭那邊竟然停了七八艘官船,只見十幾名公差從船上奔了下來。
范寧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立刻回家放了盒子,又出門向奇石巷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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