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大門外,沈萬全神色從容,心裏卻是異常緊張,後背都濕透了。
他很擔心,林元裳會查出什麼來。
但是,林元裳走出義莊後,什麼也沒說,直接走了。
就這樣……走了?!
「找個墳頭,把屍體埋了。」其中一個扈從在臨走前,對縣令大人這樣說道。
可以想像,眾人當時的表情有多精彩。
「這些世家的人,行事果然奇特,不可以常理揣度啊!」目送一行人離去,王富貴他爹咋舌不已,搖着頭如是感嘆。
虛驚一場!
沈萬全神情古怪了一陣,忽然狂喜起來,回府後,把事情對沈煉說了。
沈煉也是無語了一陣,沒想到會是這樣。
是啊,誰能想到這場生死劫,竟會如此簡單就矇混過關,之前費心費力準備的諸多後手甚至沒用上。
隨後他去了義莊,看過了屍體才弄明白,林元裳根本不在乎林元守和林修平的死,他是衝着屍體內的蠱來的。
「蠱師死後,蠱也會隨之衰亡,時間一久,空竅也崩塌,不復存在。在那之前,只要蠱不死,就能被其他蠱師得到。」
小院內,墨兒坐在沈煉的對面,輕輕說道:「世家的人,重視蠱甚過於其他一切,包括親情。
這個林元裳也是外族人,爭權奪利中難免結仇,與林元守還有些過節,他自然不會深究林元守的死因,可能還樂見如此呢。
比起這個,林元裳更在乎自己跑這一趟能得到什麼。
聽你描述他離去時面帶笑容,應該是得到了尚未死去的蠱,不然的話,他可能會找些藉口敲詐一筆錢財才會離開。」
沈煉長舒一口氣。
他當時擔心世家來人後會查出什麼,這才沒有動屍體裏的蠱,此刻想來,這樣做依然是對的,沈家上下死裏逃生,再次度過一劫!
而且,他也不是一無所獲,除了煉成鐵玉蠱,還得到了專門陰人的寶貝,食心蠱。
唯一的麻煩的是,這隻蠱以人心為食,每半個月就得弄一顆人心餵養之。
總結下來,這是沈煉與蠱師的第一場交鋒,其中的兇險,詭譎,言語無法形容,讓他見識到了蠱師世界的冰山一角。
「墨兒,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義莊裏墨兒的屍體是一具死在荒郊野外的無名屍體,真正的墨兒經過此劫,徹底自由了。
「回公子,墨兒也是孤兒,無家可歸,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墨兒願意聽從您的安排。您若是不嫌棄墨兒,墨兒願意服侍您一輩子。」墨兒跪倒在地,低下頭,格外認真的道。
沈煉微微眯眼,虛抬了下手,道:「你確定要這樣做?我可以送你一筆錢財,讓你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何苦為奴為婢呢。」
墨兒堅定的跪伏在地:「墨兒無依無靠,肯請公子收留!」
沈煉沉默了片刻,道:「既如此,那你就留在我身邊吧,重新開始。不過,你不能再叫墨兒這個名字了,就改名叫百靈,如何?願你的後半生,像百靈鳥一樣快快樂樂。」
墨兒欣喜不已,含淚道:「多謝公子賜名,從此奴婢就是公子的百靈鳥。」
這時候,孫元祥來了。
百靈識趣地告退。
「老伯!」
沈煉起身扶着孫元祥坐下。
孫元祥身體恢復不錯,坐下時斜了眼離去的百靈,大有深意地嘆了聲:「大公子,留着這個女人,太危險了!」
這話里的意思,沈煉懂,在勸他殺人滅口。
而百靈在林元守手底下三年,心思絕對沒有表現出來那樣單純,她跪求沈煉收留,分明是深思熟慮後的自保之法。
事實上,如果百靈在剛才露出一絲想要離開的意圖,沈煉便會立即痛下殺手,殺了她一了百了。
沈煉嘆了口氣,道:「老伯,再過幾日,我就出發前往榮華城,正式進入蠱師的圈子。百靈見多識廣,我身邊需要她這樣的人才。」
「大公子心中有數就好,我就是提醒一聲。」孫元祥想了想,便不再規勸,主要是覺得大公子心智高絕,不會連個女人都駕馭不了。
沈煉點點頭,看了眼掛在屋檐下的鳥籠,玩味道:「只有籠子裏的百靈鳥,才會歌唱藍天和白雲,相信還有詩與遠方。」
……
枯山,山勢雄奇,巍峨崢嶸。
此山,坐落於榮華城以北,背臨渭水,往來於交通要道,地利得天獨厚。
山上有座古剎,名為枯山寺。
古剎中,有大小和尚二百十餘個,遠遠的,便能聽到郎朗佛音,浩浩蕩蕩,令人一聽之下心靈寧靜不少。
「好山,好水,好寺!」
謝真遊歷至此,仰望面前這座枯山,只感覺氣象萬千。
饒是他多年遊山玩水,見多識廣,也被枯山的奇景征服,驚嘆絕倫。
不多時,謝真進入古剎,放眼看去,寺廟內一磚一瓦,古樸厚重,歲月滄桑,千百年沉澱氣息撲面壓來,令人心生敬畏。
「鄙人遊歷至此,不知可否借宿一晚?」謝真向一個和尚溫和笑問。
和尚答道:「施主,本寺有個規矩,任何俗客來此,可以免費食宿三天,但須得要向我佛敬獻不低於五兩的香火錢。」
謝真摸了下口袋,不禁汗顏,苦笑道:「囊中羞澀,只有二兩。」
和尚想了想,道:「你在此等等,我去請示一下方丈。」
謝真連連感謝。
不一會兒,和尚去而復返,道:「方丈說,寺中禪房空餘較多,施主可以食宿三天,不過本寺只有粗茶淡飯,請施主有個心理準備。」
謝真從不在意這些,連忙奉上僅有二兩銀子,隨後和尚領着他進入一間禪房,並告知寺中規矩,那些地方能去,那些地方去不得等等。
和尚走開後,謝真這才掃視禪房,發現書架上有許多典籍,欣喜之下,拿過來細讀起來。
這是謝真第一次接觸佛經,不禁被其中的「普度眾生脫離苦海」,「勸人向善」,「因果輪迴」等佛門理念深深吸引,仿佛受到某種洗禮一般,廢寢忘食,渾然忘我。
不覺間,三日一晃而過。
方丈房中,鬍鬚雪白的空明大師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手掐佛珠,嘴唇上下蠕動。
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了。
「師師師父……」
來者是個面目兇狠的粗壯和尚,似乎有些結巴。
「覺遠,什麼事如此慌張?」空明大師眼也不睜開地問道。
覺遠和尚憋了半晌才把一句話說完整:「佛心蠱,突然發光了!」
「什麼?!」
空明大師猛的瞪開雙目,射出一道駭人的光芒,神色劇變,剛才的氣定神閒瞬間蕩然無存,忙不迭爬起來,沖向藏寶閣。
轟!
推開藏寶閣大門的瞬間,滿室華光盈動,宛若真佛降臨,光芒萬丈,神聖偉大!
那光芒來自於一個佛龕之內。
空明大師撲過去,一下子抱住佛龕,神色無比複雜,有震驚,有驚恐,還有幾分憤怒和妒忌。
「佛心蠱甦醒,說明有個佛子就在周圍,佛門即將誕生一尊佛陀。」
空明大師神色陰晴不定,眼中光彩瞬息萬變,風雨如晦,緊抱佛龕不放鬆,過了片刻,忽然慘笑一聲。
「為什麼?佛心蠱啊,我苦苦養了你五十餘年,每日滴血餵養,每日為你念經誦佛,堅持不輟,你卻始終不肯認同我是佛子,我究竟哪裏配不上你了?!為什麼你願意為了別人放光,卻不願多看我一眼。」
「好!好!好!」
空明大師神色猙獰,扭曲如惡鬼,露出幾分瘋狂之色。
「你不仁別怪我不義!我會殺光你選中每一個的佛子,直到你被我煉化為止!你只屬於我!」
空明大師猛地回頭,「覺遠,今天有誰靠近過藏寶閣?」
覺遠想了一會兒,惡狠狠地道:「法能,今天他當值,進來打掃過。」
「法能,就是才來一個月的那個小和尚?嗯,他的確悟性不錯,佛緣深厚,可惜了……」
空明大師漠然嘆了聲,使了個眼色,手在脖子前劃了下,覺遠心領神會,點點頭,旋即一臉殺氣的轉身走出藏經閣。
才出門,鼻子就是一酸,居然撞着了一個正在掃地的大和尚。
覺遠嚇了一跳,揉着發酸的鼻樑,仔細一看,原來是啞巴僧。
這人早年被人毒啞了,無家可歸,被方丈收留寺中,負責挑水掃地。
啞巴僧低着頭,掃着地,仿佛全世界都與他完全無關一樣。
覺遠也不知道他剛才與師父的對話有沒有被啞巴僧聽到,泄密了沒有,不過轉念一想,就算啞巴僧聽到了又怎樣,他還能對誰說不成?
於是,覺遠只瞪了一眼啞巴僧,便快步離去,取了根繩子後,走向法能的房間。
法能是個年輕的和尚,才十七歲,眉清目秀,目光如炬,見到覺遠手裏拿着一根繩子站在門外,愣了幾秒,好奇道:「師叔,你這是……」
覺遠嘿嘿冷笑,跨步進門,反手關上門,接着一下子把繩索套在法能的脖子上,狠狠勒緊。
房間裏傳出一陣激烈的嗚嗚聲,夾雜着板凳倒地,茶碗摔碎的聲響,片刻後,一切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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