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介凡夫粗魯呼喊,仙師可能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對方拍成肉醬。
玉海花卻不惱怒,啼笑皆非。
想起書生初見到自己飛過時,眼睛瞪得銅鈴大,嘴巴里亂嚷,「我勒個去,仙女姐姐」。
那眼神,真乾淨!
又想起少女垂髫時被合歡宗選中,弟弟拉着自己衣角,仰起面怯怯地問:「姐姐,你會變成仙女嗎?」
眼神也是如此,充滿驚喜,又不太明白,不敢相信。
她傷感地搖搖頭,雲彩繼續攀升。
楚凡急了,乾脆把手攏成喇叭狀,大叫道:
「喂,玉仙子,玉海花……你快點下來,我幫你去搶回那顆珠子!」
什麼?
聽了這句話,玉海花窈窕的身段猛地一顫。
錦雲在天空遲疑地盤旋了一圈,最終還是緩緩降落。
伊人冷冷盯着像猴子一樣蹦跳的少年書生,等一個解釋。
不過她天生媚體,斥罵也像嬌嗔,冷眼也像凝眸,總之令人心搖神動,意亂情迷。
難怪她名聲不好,被正人君子唾罵。
楚凡聽童金介紹過玉海花,知道是雲夢附近最強大的散修之一,早些年從西域過來,獨來獨往。對於苦頭陀,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不知道是哪裏冒出的一尊殺神。
欣賞地望了一眼玉海花,楚凡心中讚嘆,迅速收回目光,一邊說一邊匆匆走向懸崖。
「玉仙子,你在外面守候。我猜應該等不了多久……一旦你見到苦頭陀跑出來,就趕快截住。」
楚凡覺得玉海花性子冷清,下手堅決,卻不像傳說中那般濫殺。她剛才在空中時,還不忘提拎自己一把,生怕摔死。即使她發現「神息」是贗品,十有八九也不會去找雲夢麻煩。
苦頭陀凶神惡煞,可就說不準了。
眼下的局面,剛好可以同仙女姐姐聯手,優勢互補。一內一外,一上一下,並肩剷除掉心腹大患。
山風拂動面紗,露出美妙輪廓。
玉海花腦子裏面亂鬨鬨。
她在天上時懷疑聽錯了,有點沒鬧明白狀況。
落下之後聽得清清楚楚,反而愈發糊塗。
她呆呆望着書生高大的背影一聳一聳,滑稽地跳過溝渠,爬過山坡,攀上懸崖,消失在黑黢黢洞口……
思來想去,明眸顧盼。
臉色先是恍然,繼而驚恐,最後疑惑……
她御空飛行為避免地面喧譁,使用了障眼法,距離百丈的凡人不可能看見。
書生既然見到了,必定不凡。
可他體內無真氣澎湃,體外無法力波動,的的確確又是一個凡人。
如果僅此而已,可以歸結為身具某種異能或者神通。比方說陰陽眼,妙手空空,凡人中也存在,只是極少……
但他敢進洞去戰苦頭陀,言語間視融神中品修士如無物,就沒這麼簡單了。
還有,先前他身前突然冒出了一小團霧氣,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眼前竟然是一位少年國師,脫胎境之上的大修士,故意隱瞞了修為?
倘若他是國師,翻手就能把谷中所有人滅殺了,又何必如此麻煩?
難道他在遊戲風塵?看自己和苦行僧爭鬥,就像看耍猴……
玉海花心裏翻江倒海。
楚凡知道仙女姐姐懷疑自己的能力,也沒空解釋了。生怕苦頭陀像耗子一樣鑽山打洞,跑遠了沒辦法抓。
進洞二十多米,拐彎後再無一絲微光,空氣越來越潮濕。
楚凡天目開啟,見到嵯峨的鐘乳石倒懸,水汽浸潤表面,在末端凝結成珠,半晌不滴落。
諸般事物均失去了本來顏色,輪廓模糊,只剩下明暗濃淡,如潑墨寫意。
腳下堅硬,只有一層薄薄沙土。吱吱呀呀,踩到了細小腐朽的獸骨。
七拐八拐,兩側分出許多小岔洞,地勢一直在降低。
潺潺流水聲傳出,漸漸清晰。
眼前出現了一張密集「蛛網」,由極微極弱仿佛光線一般的細絲構成,橫亘整個通道。若非天目,定然無所覺察。
想必這就是所謂的「法網」了,苦頭陀布下來用以示警,倒沒有什麼殺傷力。
楚凡無聲地笑笑,右手抓緊一塊石頭,裝作看不見法網,蹣跚直撞過去。
再往前走十幾米,進入了空曠大廳中。
穹頂極高,水汽撲面。
空氣悶悶的,卻沒有霉腐味道。
岔洞好幾個,雜亂分佈,水流聲正是從其中一個傳出。
那僧人沒有躲藏,冷冷站立廳中央。
呵呵,禿驢竟然大刺刺站着,欺負我看不見。楚凡覺得好笑,模仿普通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行走,茫然四顧,謹慎探腳。
呔!
呔……呔……呔……
一聲聲怒吼如驚雷炸開,迴響陣陣似海潮拍岸,震得穹頂石壁的灰塵細沙簌簌而落。
書生嚇得一屁股跌坐於地,驚恐地轉動脖子張望。
苦頭陀臉露悲憫,雙掌合十,道:
「阿彌陀佛……又一個被玉海花蠱惑迷失了心竅的傻瓜,情願為她探路送死。可憐可悲呀,可嘆……」
書生的臉上露出凶戾之色,悄悄站起,非常可笑地向發聲位置躡手躡腳摸去。手掌抓緊石塊,小臂微曲,保持準備擊打的姿勢。
等他好不容易摸到廳中央,苦頭陀卻悄無聲息轉移至兩丈外,道: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善哉,善哉……欲不除,如蛾撲火,焚身乃至;貪未了,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楚凡覺得有點意思了。
苦頭陀遲遲不肯動手,苦口婆心感化迷途的羔羊,到底是忌憚自己被玉海花施了法,怕出手暴露殘存實力和眼下位置,還是別有原因。難道真的出家人慈悲為懷?還是省省吧,丫滅殺一十三個仙師連眼睛都不眨。
苦頭陀又道:
「你見她千嬌百媚,言聽計從,恨不能朝擁夕抱。卻不知百年之後,也是白骨一架,黃土一抷。」
書生啐道:
「呸!我管百年之後幹嘛,現在喜歡她就行。」
和尚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沉默了。
這是很厲害的一次機鋒對撞。
佛宗認為,凡身體感覺到的都是表象。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紅顏遲早變成膿血骷髏。
但在佛宗的時空觀里,又覺得過去未來不真實,能夠把握的只有現在。即過去過去,未來未來,不如活在當下。
數息後,苦頭陀問道:
「施主言辭犀利,奧義深刻,想必被老衲當頭棒喝震醒了。但你說的她,到底指玉海花,還是柳若菲?」
楚凡一凜。
我靠,內容越來越豐富,越來越複雜了。
好端端一個和尚怎麼突然八卦了起來?口氣好像要打抱不平似的。
禿驢在谷中一直自稱「貧僧」,突然改口老衲,難道認得柳若菲,想在我面前擺老資格?還真有可能,出城時他不揮手打招呼了嘛。
苦頭陀見他不回答,說道:
「上午見到你和若菲公主並肩站立山口目送使團,狀態親密。小丫頭冰雪聰明,天生麗質。能夠入她法眼者,肯定不是普通的貴族子弟。加上又被派出來暗中護送神息,膽識與機敏肯定過人。老衲猜測你進洞的目地,無非想奪回神息。然而,不是老衲小瞧你。機巧與智謀只能得逞一時,這世界終究要靠實力說話。即使老衲把神息交還,你騙過了玉海花,依舊過不了通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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