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 章 紳士階層
吳忠信是經過辛亥之後的民國亂局的。
他說道:「我在民國初期是反袁的。袁項城搞帝制,就是認為我們這些村婦農夫都是以鄰為壑,塵土都是倒在大街上。這種人民只知有家,不知有國。怎麼民主?」
黃端章1900年生人,袁世凱稱帝的時候正式高小生,都是聽的老師講解的。他怔到:「原來袁世凱袁項城還有一套理論?」
吳忠信說:「你以為袁項城心血來潮胡來麼?那是革命黨的宣傳而已。其實,袁項城看不得中國一片亂象,想用中國傳統士紳文化,持續中國的正統。但是孫先生,還是陳其美陳英士都是不答應的。」
黃端章問:「你呢?你自己怎麼想?」
吳忠信說:「原來反袁的時候,年輕啊!壯懷激烈,不願意上面有士紳壓住。現在看,袁大總統也不是全沒有道理。我們革命黨再弄下去,你們這些新革命黨也是要打倒我們啊。」
黃端章說:「你們革命黨的事情我倒是清楚。我想知道袁大總統的道理是什麼?」
吳忠信說:「袁大總統看到愚民對於民主是不懂的,是破壞的。你看,我們見到的情況,愚民們都很聰明,但是對於自己家的照顧,與對公共區的漠視和互相牽制。民主就是解決公共這塊的責任!但是中國民間文化恰恰限制了公共利益管理。」
黃端章琢磨一下,裏面有太亂的邏輯。自己當然認為由工農政府管理公共事務利益。但是政府本身也是公共事務,先說政府怎麼成立吧,那也是依靠這些愚民的意見啊。
吳忠信說:「不解決愚民的問題,無法民主;解決愚民的問題的道路,卻有千萬條。袁大總統選擇的傳統士紳治理,那就要有一個權力合法來源問題。皇帝制,家天下,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就像西北目前提倡的君主立憲,誰也不再爭天下高位,爭丞相吧。反正有個無害的皇帝,大家都不要爭天下了。」
黃端章說:「這些愚民問題怎麼解決?」
吳忠信嘆到:「問題要一個一個來!愚民肯定是要教育,但誰來教育的問題要解決!皇帝制解決了權力來源不能靠愚民,也就是由皇帝來教育愚民。這就解決了問題的循環。」
黃端章說:「愚民肯定是不答應啊!」
吳忠信說:「自然的!要不怎麼說是叫愚民呢。我也是啊!但是奮鬥到現在,你看看社會和愚民?還是如此。」
黃端章說:「繼續革命也不行,皇帝制度也不行,怎麼辦?」
吳忠信說:「繼續革命,這些愚民肯定也是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革命黨到現在的國民黨,也都是愚民組成的,他們就能弄出一個好制度麼?你們紅黨也不行!」
黃端章嘆氣地說:「推論下去也是一樣?」
吳忠信說:「國家大事,讓各代的年輕人都當成了兒戲!怎麼能不一樣呢?把現在的年輕人合在一起,互相殺死一半;剩下一半以後,他們還會再分裂對殺,再剩下一半。。。」
黃端章說:「最後怎麼樣?」
吳忠信說:「就和現在中國一樣,也和中國歷史一樣,一個一個軍閥!然後再對殺,直到所有對手都服了。皇帝出來了!」
黃端章說:「那還不如袁大總統直接稱帝啊!」
吳忠信說:「是的。袁項城就是這麼想的,楊度楊皙子就是這套理論。」
黃端章說:「那還不如當初康梁的變法,搞君主立憲制度?袁項城當責任總理大臣,也不至於他自己稱帝!」
吳忠信說:「那時候不是要清楚韃子麼!袁世凱自然是知道皇帝改不得的,他自己捨身給大家樑上烤。」
黃端章笑到:「你的意思是,袁大總統是捨身當皇帝?」
吳忠信說:「他自己這麼說的。我現在琢磨一下,袁大總統死的悲涼啊。實際上他已經不干皇帝了,恢復了民國。」
黃端章琢磨一下說:「你的意思是,袁項城不是生氣當不上皇上,而是生氣民眾的愚昧麼?」
吳忠信嘆到:「還能說什麼呢?你覺得我這個人很聰明麼?你覺得你自己聰明麼?」
黃端章倒是有些醍醐灌頂,說道:「訓政也有問題,就是袁世凱大總統碰到的,愚民不認?」
吳忠信說:「就是紅黨說的,愚民們訓政愚民們。紅黨自己創造一個神化階級,直接用愚民專政,還有比這荒謬的麼?」
黃端章說:「你的意思,我們紅黨也是愚民專政愚民?」
吳忠信說:「從佛教、基督兩家的學問看,概莫能外。只不過分類方法改用階級分類了,先把富有階級殺完,然後再分裂,你們叫階級異己分子,或者新生的資產階級,在對殺。最後剩下一個人,大家都不吱聲,等着他死了再說。然後,就陷入另一圈對殺。死循環。」
黃端章想想自己的思路,大概也是這樣。否則,不對殺,你無法造就一個鐵的隊伍。但是這個鐵的隊伍,完全談不上自由和民主了。完全是一個冷酷的工具,基本上就是一個統治工具。在這個工具的統治之下,還有很麼自由?比不上袁項城的皇帝制度,至少現代皇帝還是有限權力的。
兩個人陷入沉思,怎麼辦呢?
這樣,黃端章領着吳忠信,兩人渡江找到百色府的民團總部。這是原來縣政府的小樓,現在是民團總指揮岑建英在主持百色府的維持。
黃端章拿出紅軍第五方面軍總參議的關防信件,岑建英忙出迎,接入兩個人。
黃端章說:「我是方面軍總部的總參議,全權與地方討論駐軍問題。我這次來主要是看看當地政府運作情況。」
岑建英先敬禮,然後坐下。
他說道:「一鳴先生,我是接到通知的。我是陳聖涯的同學,高一屆的學長!他能來這裏,我自然是歡迎的。可是政府的事情,說的太早啊。這裏也沒有流官了,幾個縣官,被農軍殺了幾茬了,沒有人敢來了。」
黃端章說:「悟山兄,那現在怎麼運轉呢?誰在主事?」
岑建英說:「我肯定不管地方上的事情。都是士紳們主事,有的是商會的名義,有的乾脆就組織了臨時參議會。現在百色府就有臨時參議會,就是各方人士組織的維持會。」
黃端章說:「那就麻煩悟山兄代為引薦。我們也不是干預地方來的,但是要了解地方。這是吳禮卿先生,中央代表,也是私下訪問的。」
岑建英再次敬禮後,說道:「既然是吳先生駕到,我自然是更加方便引薦的。」
黃端章問:「難道紅軍進駐,臨時參議會有意見麼?」
岑建英說:「他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農軍換了衣裳,怕你們還是來原來那一套。」
黃端章說:「軍隊換防的事情,是盧壽慈公與陳聖涯去談。但是地方穩定的事情,還是我們多交流吧。」
岑建英說:「一鳴先生這麼說,就這麼辦。」
然後,他讓人去召集在家的參議員先生們見客。
見面是在政府大廳,這是議員們的議事的地方,有一個大圓桌。
吳忠信上座,岑建英和黃端章坐在兩側,黃端章主問,但是吳忠信卻被議員們圍攻。
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理黃端章。
問題不是很好辦了。
黃端章明白了陳奇涵說的,農軍的事情不能管,這些士紳肯定是要反攻倒算的。
如果這些士紳們沒有軍隊保護,根本就無法保持住反攻倒算的成果。
所以,士紳們承認原來大革命的成果,是最好的了。
但是,他們願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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