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嬸見曉紅氣呼呼地走了,也自討沒趣兒隨後跟了出去,當她走到院門口時,突然聽見曉紅媽大聲小氣的氣話時,知道家裏有事兒,她又厚着臉皮,裝聾作啞地返了回來。
她站在門口,往屋子裏面瞅了一眼,剛想要張嘴說話,曉紅媽滿肚子怨氣地走了出來,她伸手抓起地上那條半死不活的魚,繼續刮鱗。她把魚鱗刮乾淨後,放到水盆里洗乾淨,拎出來,把她放到案板上,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這才對着四嬸嘆了一口氣說:「這孩子,太不懂事兒了,一天天的,跟她說啥都不往腦子裏進,早晚都得把我給氣死!」
四嬸見案板上的那條魚一張一翕的樣子,禁了一下鼻子:「你看你就是個急性子,孩子都二十多歲了,好歹也有工作了,有啥事兒自己都能做主,你可倒好,還管得這麼嚴,連點兒自由都不給,不把她氣跑才怪呢?」聽四嬸這麼一說,曉紅媽的氣似乎消了一半。她往屋子裏面看了看。老爺爺從坎下跑到坎上,四五十里的路,人家好心好意來給她介紹個對象,她連問都不問,就給否了。這麼好的家庭條件,打着燈籠都難找,她偏偏聽許老師在耳朵邊扇風點火。人家不管忽悠啥,她就信以為真,也不知道她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姑娘大了,就是收不住心啊!這孩子,我還沒怎麼管呢,她就這樣氣我,要是真管的話,還不得把我恨死啊!」曉紅媽說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這本來跟當媽的沒啥關係。可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曉紅這終身大事,要是自作主張找個四六不懂的人家,她這當媽的就得操一輩子心。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她又不傻,心裏比你有數多了。你這人就是老腦筋,不開化,別人的話總歸是道聽途說,可信也可不信,你可別沒正事兒!要是給人家攪合黃了,我看恨你的人就不止一個了!」一向愛慕虛榮的四嬸,這會兒總算說了一句公道話。
「我這不是還沒等攪合黃呢嗎,她就這樣氣我。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她好嗎,剛才那樣,你也看着了吧,就這火毛脾氣,也不知道隨誰?」曉紅媽絮絮叨叨地說着。她毫不避諱的聲音,非常刺耳,屋中的老爺爺聽了,頓時皺起了眉頭。
「一會兒玲子和她對象要來,我得回去給她倆做飯去了,要是回去晚了,她爸又該到處找我了!」四嬸見勸不動曉紅媽,就換了其他話題。她見曉紅媽只顧忙着做飯,沒有功夫和她閒聊,她又轉彎抹角地說了一些添油加醋的閒話,才裹緊衣襟。慢慢走出院門。
吃飯的時候,老爺爺拿起筷子,剛要端起飯碗吃飯,發現曉紅沒有上桌兒,心裏感覺不大對勁兒,就笑着對曉紅媽說:「曉紅呢?她咋沒上桌兒吃飯呢?剛才我還聽見她和你說話呢?」
「不用管她,咱們先吃咱們的。她這孩子就這樣,啥時候餓,就啥時候吃。鍋里都給她留着呢!」媽媽想用這樣的話搪塞過去,就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
「我這次來得匆忙,事前也沒打聲招呼。剛才你們在廚房裏說的話,我也沒聽清楚,要是孩子不同意的話就拉倒,你也別太難為曉紅。反正老闆給我放了一天的假,就當我到坎上來看看我老嫂子。孩子大了,也有主意了,她們看人的眼光跟咱們不同,你們都不用往心裏去。」
「哎呀,老叔,孩子不懂事,您這就替我們費心了!等曉紅回來,我再說說她,沒準說通了,她就回心轉意了。老叔,快點兒吃魚吧,一會兒涼了,該不好吃了!」曉紅媽說着,給老爺爺的飯碗裏面,夾了一塊魚肉。
晚飯後,老爺爺見天色不早,就起身往回趕路。孫國棟見他要走着回去,連忙從馬棚里牽出大白馬,然後套好馬車,趁着茫茫的月色,匆匆忙忙地去了坎下的魚塘。老爺爺走了好長時間,孫曉紅才繃着臉從思歡家裏回來,她無端地遭媽媽的搶白,心裏很是無奈。
她回到家裏的時候,媽媽正鐵青着臉,怒氣沖沖地坐在炕沿上,見她虎視眈眈的樣子,似乎是專門等她回來,狠狠謾罵一頓,才肯罷休。
在進退兩難之際,孫曉紅突然覺得自己跟誰談對象,都得看媽媽的決定,有點兒不可思議。她心中暗想:自己跟任浩軒還沒等開始呢,她就這樣排斥他,等以後時間長了,他們之間的這層微妙的關係還能融洽相處了嗎?為此,孫曉紅為了堅持已見,她不管媽媽拿什麼樣的語言攻擊她,她都用沉默的態度來對待媽媽的斥責和要挾。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就誰都不怕了?不是我老愛說你,你老爺爺跟你說的那件事兒,你可得往心裏去呀!你說我圖啥?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你好嗎?話說多了,你也別不愛聽,那個任浩軒長得再好也不當飯吃,我看你就別惦記了。」
「哎呀,不跟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孫曉紅見媽媽囉嗦個沒完,轉身要走。
「你就這點兒能耐是吧?你連媽的話都不聽了,也不知道你聽誰呢?動不動就拿走要挾人。躲了和尚,躲不了廟。躲了今天,躲不了明天,我看你倒是要躲到哪裏去?」媽媽步步緊逼,曉紅咬着嘴唇又不說話了。孫曉紅還是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排斥任浩軒,她只見他一面,也沒說上幾句話他就走了,她背地裏還這麼說他,自己怎麼也沒看出來,任浩軒那點兒就不好了。說來說去,還不是老爺爺從中插了一槓子,才使她變得這麼勢利眼兒嗎。
「不是媽媽嫌貧愛富,人好不好,光看表面有什麼用,等結婚以後現了原形的時候,你想後悔都來不及了,到頭來還不是自己坑自己。你老爺爺說得沒錯,人還是踏實一點兒,本分一點兒的好,臉長得再好看,也不開花結果。一輩子終身大事,可不是鬧着玩兒呀,甭管誰給你出主意,這事兒你可得想好了再說!」媽媽見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行!都聽你的,你愛咋辦就咋辦吧!反正別在我面前提這事兒。」孫曉紅說完,一摔門,回自己的小屋,往炕頭上一趴,眼睛一閉,她就閉門思過去了。
曉紅媽追了出來,見曉紅咣當一聲,關上房門後,把裏面的窗簾一拉,就把她隔在了外面。她剛想發怒,聽見院外有馬鈴鐺的聲音,她趕忙走出房門,去開院門。
孫國棟見曉紅媽的臉色不好,知道她又罵曉紅了,他慌亂地把馬車趕進院子裏,把大白馬從車上卸下來之後,再拴到槽頭上吃草料,才裹緊夾襖,走進了屋子。
曉紅媽拉着臉,很不高興地進了廚房,燒了一壺開水後,拎了出來。她回到屋子裏面,看見孫國棟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年頭,當爹媽的難做啊!好人都卷到兒女手。孩子越大越不好管,幸虧養的孩子少,這要是再養幾個,都能把人氣個半死?氣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
「你沒事兒發的這是哪國的牢騷?就是家裏有幾個孩子把你給燒的,不知道咋嘚瑟好了,你還說孩子呢,我看你也夠嗆!就你這張破嘴,整天跟在屁股後面瞎嘟嘟,不磨出精神病來,也能墨跡個半身不遂。你天天這麼幹,覺得有意思嗎?人老了,嘴也得越來越老實,不給兒女添亂。都說話到舌邊留半句,你可倒好,啥事而都頂風上,說話也不管天兒地兒的,啥都敢說,沒有你說不到的話,聽得耳朵根子都長繭子了,真是越來越煩人了!」孫國棟數落完了之後,給自己倒上一杯開水,慢悠悠地喝了起來,接着往後牆上一靠,就去閉目養神去了。
「好事兒都是王三姐的,壞事兒都丫頭的。我看你啥事兒都想裝好人。在孩子門面前,好人都讓你做了,感情我怎麼做都里外不是人。這可是你說的,以後家裏不管有什麼事兒,你好你來管,我倒要看看,沒有我,你能管出什麼名堂來!」曉紅媽賭氣地說着,看着她冷漠的態度,孫國棟從鼻子裏面輕輕地哼了一聲。
在他們共同生活的三十來年當中,冷戰幾乎成了家常便飯。可是,在繁忙的家務中,這一觸即發的戰爭,像雨後的天空一樣,半天不過,馬上就濃陰轉晴了。
因為兩個人在氣頭上,曉紅媽沒有過問老爺爺一路上都跟孫國棟說了些什麼,她只顧自己生悶氣,連院子裏面的雞鴨鵝狗都沒圈,就去睡覺了。奶奶聽到外面鴨鵝的叫聲,二話沒說,她急忙把它們趕進窩裏,回到屋子後,點兒一煙袋鍋兒旱煙,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月亮出來了,空氣漸漸變冷,院子裏靜悄悄的,所有的沉默都融進了茫茫的夜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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