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別說,這還真是件好事兒,咱家啥說沒有,就是怕人家姑娘嫌你四叔的活髒,不想找泥瓦匠,可就白張羅了。」話剛剛說到了這裏,曉紅媽猛地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了什麼,接着又說:「哎呀,這事兒說得太突然了,我這腦子裏面有點兒亂。現在歲數大了,整天拿東忘西的。你看我這記性,剛才要說什麼來着,話到嘴邊又給忘了。」曉紅媽瞪着眼睛瞅着曉峰的嫂子,任憑她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索性就站起來,慌亂地走出了窩棚。
「今天我弟弟兩口子來我家串門,我兄弟媳婦托我給她娘家妹妹找個好對象,我想來想去,覺得你家四叔比較合適,他們吃完飯剛走,我在胡同里一打聽,說是你們已經回來了,就緊跑慢趕地跑來找你了!這小姑娘我見過一回,確實不錯,要不哪天你有功夫,讓我兄弟媳婦把她領來,讓你看看!」曉峰的嫂子到底是個精細之人,她看人的眼光還真是不差。
要說四兒這個人,別看他老實巴交的,也不會說啥,可他在胡同里的人緣倒是很好。平時誰家磊個牆垛,搭個雞架狗窩什麼的,只要求到頭上,二話不說,拎起大鏟就是一天,從來不向人索取任何報酬。這樣不喝酒,不吸煙,整天悶頭幹活的人,誰看了都會豎起大拇指嘖嘖半天。
像他這樣規規矩矩老實本分的人,在胡同裏面都找不出來第二個來,曉峰她嫂子就是相中了他這一點兒,才主動找上門來。此時,她見曉紅媽有所猶豫,又極盡討好的模樣說:「 我兄弟媳婦的娘家住在坎下,他們家也是正經過日子的好人家。人家姑娘找對象也挺挑剔的,啥也不圖,就想找個能幹活兒的,對自己好一點兒的。我看你家四叔就挺好的,你和我二爺也沒啥說道。我看他倆就挺合適的,就趕忙跑過來問問你。」 曉峰嫂子對這件事情特別上心,她跟在曉紅媽的身後,恨不得一下子就能把這件事情辦成,就眉飛色舞地說。
「說到底還是孩子們自己的事兒,我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了主意,要不你也先回去,等你二爺一會兒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再托人把四兒從工地叫回來,你看行不?」曉紅媽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估計這個時候,孫國棟已經往回來了。
「行,我先回去,晚上在家等你!泥瓦匠多好哇!夏天在外面蓋樓,冬天在屋子裏面裝修,就是苦了點兒,可他一年到頭掙的錢,比公務員的工資還多,人也沒機會學壞學歪,就算沒有家底,拎起大鏟到外面現掙現吃都趕趟。現在這個社會,誰也沒有泥瓦匠掙得多。她要是不同意,那是她沒眼光,虛榮心作怪。這事兒,你就放心吧!只要我四叔點頭同意,我在中間在撮合撮合,保准能成!」
聽到撮合二字,曉紅媽心裏咯噔一聲,她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忽然想起曉峰哥哥結婚那天,就差一個鑽戒沒買,她就哭着鬧着不上花車。曉峰媽好話說了三千六也不管用,逼不得以,她只好用大家隨禮的錢,現找人騎摩托到城裏的金店,買回來一個兩萬多的鑽戒戴在手上,這事兒才算拉倒。
他們家這點兒破事,曾經在胡同里傳得滿城風雨,弄得她們婆媳之間矛盾重重。不是你看我不順眼,就是我挑你的毛病,說翻臉就翻臉,還把曉峰哥哥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有些好事的人,也在背地裏指指點點,人嘴兩扇皮,說話都不負責任,那些好聽的,不好聽的,鹹的,淡的,說啥的都有,這些惹是生非的閒話,聽了都能笑掉大牙。
看着曉峰的嫂子,露着紫色牙床,還在津津樂道地說個沒完,曉紅媽心說:這張嘴真會說,可會說的不趕會聽的。言多語失,話說多了,馬腳也就露出來了。感情是圖我們家四兒老實能掙錢啊!你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整天啥也不干,就知道背着老公指桑罵槐地欺負老婆婆,誰知道你兄弟媳婦的妹妹啥樣,要是跟你一樣不懂人語整天瞎胡鬧,我這不是把兒子給坑了嗎?不行,這事兒我暫時不能答應她。
想到這裏,曉紅媽慢慢地把臉轉過來,朝她微微一笑:「反正這也不是着急的事兒,你四叔現在這麼忙,老闆連一個假都請不下來,我和你二爺平時見他一面,都趕上見皇上了,我看等工地完工再說吧。他不回來,我和你二爺也做不了主,還得他自己同意才是。一家女,百家求。要是還有合適的,咱也別耽誤人家,該找還得找,也別可他一棵樹上吊死人。」 。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她別等了,遇着合適的該找就找吧,我們家的四兒,你就別惦記了。曉紅媽也心知肚明,現在社會上瓦匠和廚師這種行業,特別吃香,一個月掙個萬八千的,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跟這樣的人過日子,一輩子都高枕無憂,村裏的小姑娘誰見了誰都眼紅啊!可是還有人竟然惡意貶低他們說:「有女不嫁木瓦郎,一年四季受空房。」
這倒也是一句實話,可是男人不到外面幹活兒,要是天天躺在炕頭上望房梁,老婆孩子還不餓得起來武裝暴動啊!哪裏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啊!曉紅媽剛才對她說出的那番話,其實就是婉言拒絕,可她卻一點兒也沒有聽出來。機會難得,她可能還會覺得曉紅媽還糊弄呢,就一直滔滔不絕地噴着唾沫星子,不停地給曉紅媽洗腦。
曉紅媽可不吃她這一套。因為她心裏對曉峰她嫂子有成見,一個心眼子不太好使的人,她怎麼能無緣無故地做出讓人信服的事情來呢?不光對人還是對事兒,她都不喜歡眼前的這個女人,現在,曉紅媽巴不得她快點兒離開窩棚,就哼哼哈哈地和她敷衍起來。可她越是這樣,曉峰的嫂子說得越歡,她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做法,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曉峰的嫂子絮絮叨叨地在曉紅媽媽的耳邊說了半天,也沒見得那句話能打動曉紅媽。她說着說着,見曉紅一直低頭不語,好像也沒把她的話放在心裏,突然把話匣子關上不說了。她兩眼望着曉紅媽臉上的表情,卻又琢磨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但她還是不太死心,又補充了一下,然後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二奶,我看他倆挺合適的,等我四叔從工地回來,你再跟他好好說說,說不定就成了。家裏還有很多活兒沒幹呢,我得先回去了!」曉峰的嫂子抬腳走了,曉紅媽心事忡忡地站在窩棚門口,用目光一直把她盯出菜地,轉身回到窩棚裏面,愣愣地坐在那裏,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
她不知道這是刮的是哪股子邪風,一上午沒到頭,兩個媒人前來提親,都讓她手無足措。同意吧,互相都不了解,不同意吧,他們就會背地裏說自己事兒多。她越想腦子越亂,越想越心煩,她在窩棚裏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拿起一把鐮刀,一步邁出窩棚,到菜格子裏面的棱上,掄起鐮刀,去割馬草去了。
孫國棟趕着馬車從村里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接近中午。兩個人坐在窩棚簡單地吃了幾口飯,就開始背着噴霧器給菜地來來回回地灑農藥。他們在地里灑了兩個多小時的農藥後,坐在地頭稍稍歇息了一會兒,孫國棟又把白龍接到水泵上,抬手拉上電閘,一股清涼的井水順着滿壟溝的白龍淙淙地流進了菜地里的裂縫,很快地滲了下去。
菜地太旱了,有了井水的澆灌,那些耷拉着腦袋的秧苗精神多了,整片菜地在耀眼的陽光下,頓時泛起了汩汩的水霧,在半空中裊裊地繚繞起來,真像一團費解的謎團。
兩個人在菜地里忙活了一個下午,太陽漸漸地落下去了,菜地里也變得朦朧起來,嚶嚶嗡嗡的蟲聲和聒噪蛙鳴聲響成一片,在微風的吹拂下,喝足水的菜葉子也在夕陽里發出簌簌的聲音,整片菜地就像一塊會動的立體版畫,灰暗得模糊不清。
白龍裏面還在繼續淌着水流兒,估計澆完整塊第,得等到半夜。因此,兩個人這才筋疲力竭地回到窩棚里歇氣。曉紅媽坐在矮凳上,她瞥見孫國棟躺在那裏閉目養神,突然想起上午的事情。
「今天上午,四兒和五子都有人來提親。兒子養大了,早晚都得有這一天。你說,這事兒可都咋辦?」曉紅媽的話,令孫國棟頓時一驚,他愣了一下,慢慢睜開眼睛,用懷疑的目光問道:「什麼,四兒也有人來給提親,誰呀?」
「曉峰她嫂子到菜地來了,她想把她兄弟媳婦的娘家妹子,給咱家四兒介紹介紹。她特意跑到菜地跟我說這件事兒,我當時也沒說不同意,就說等你回來,跟你商量商量再說。這個時候,可能她還在家裏等着聽信兒呢吧!」曉紅媽說着,用手拎起水壺,又倒了一碗涼開水,她想聽聽孫國棟的想法,耐着性子慢悠悠地喝了起來。
「哎呀,這兩件事兒都趕在一塊兒了,挺不好辦呢!」黑暗裏,孫國棟嘆了口氣。
「這兩件事兒都是好事而,你嘆什麼氣兒,你看,有人給孩子介紹對象,你咋還不高興了呢?」
「有這麼好的事兒,我有啥不高興的。不是我說你,你也動腦子好好想想,你再看這兩個介紹人,哪個能信得過?」孫國棟的一席話,倒是提醒了曉紅媽。不過,話又說過來,保媒擔保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事,人家看得起你,覺得互相交往不錯,才來提親,我們可不能說三道四的,萬一讓外人聽了,到處亂說,再傳到人家的耳朵裏面,那可就好說不好聽了。
「你說的這都是牙外的話,我缺心眼兒啊,沒事兒誰出去說這些事兒幹啥?可好事兒當然都是好事兒,就是不知道人家啥樣。咱家這兩孩子都不夠歲數,也不定性,要是這麼早給他們稀里糊塗定了親,指不定會鬧出啥笑話呢?我尋思再等兩年,等他們倆都夠歲數了,」
「我這不也是這樣想啊!你說,他三個姐姐都沒結婚,要是先給他倆訂婚,是不是有點兒太早了?我看這事兒先往後拖一拖,再偷偷打聽打聽,等來年看看情況再說吧!」
「你可消停點兒吧,這兩事兒不是一個都沒成嗎?你最好沉着點兒氣,別老想着出去胡亂打聽人家?現在的人心眼兒都多,你遇到好人說好話,萬一遇到暗中使壞的小人,指不定咋下絆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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