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紅咬牙切齒說的這句話,把全家人都嚇呆了。奶奶信以為真,急忙攔在門口「曉紅啊,天都這麼晚了,外面黑燈瞎火的,你可不能到處亂走啊,快點兒進屋把臉洗洗吧!你媽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完酒沒事兒了,你要是不頂嘴,她也不會動手打你!快點兒回屋!快點兒回屋去!」奶奶拉着她的手,用好言相勸,曉紅的心又軟了下來,她想大哭一頓,突然瞥見媽媽鐵青着臉,呼呼地喘着粗氣,好像還沒順氣,她心裏一橫,又哽咽着把眼淚又吞了回去。
在媽媽的眼裏,孩子不聽話,就是忤逆,就是不孝,也不知道是哪輩子傳了來的致命道理,這樣大逆不道的帽子一層摞着一層,一環扣着一環,劈頭蓋臉的壓來,砸得她喘不上氣來。她氣惱,她怨恨,好端端的事情,怎麼就成了今天這樣。
「她還把自己當成孩子嗎?」孫曉紅捂着臉想到,媽媽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如果不是背後有人給她扇風點火的話,她也不會對自己這麼凶,想來想去還是私心作怪。心裏非常清楚,連家裏的人都不待見自己,這事兒要是傳到胡同里去,說啥的都有,她百口莫辯,還怎麼抬臉見人。
孫曉紅就是弄不明白,媽媽為什麼會用仇視的目光,處處都針對自己。 她今天能動手打自己,明天還指不定用什麼辦法來威脅自己呢!她越想越傷心,索性把手一擺,賭氣地說道
「奶,你回屋去吧,不用管我,我沒事兒。我就心裏難受,想到外面走走!這個家有我五八,沒有也四十,他們都把我當仇人,我還是走吧!生的礙眼!」孫曉紅捂着還在流血的鼻子,不容奶奶跟她解釋什麼,低頭就往外走。
「你這孩子咋這麼犟呢,你媽說你兩句也是為了你好,你這滿臉是血,想要到哪去呀?聽奶奶的話,快點兒進屋洗洗臉吧,這要是讓外人看了多不好!胡同裏面站高崗看熱鬧的人那麼多,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個個都跟楊排風似的,見你和你媽吵架,指不定怎麼胡說八道呢!」奶奶說着,把孫曉紅拽進了屋子裏面。
「她打了我,竟然還說了我一堆不是,怕外人說閒話?有她這麼當媽的嗎?我明天還怎麼去學校裏面上課,她要是為我考慮的話,早就不這樣了。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你看我姐夫來家裏,她好吃好喝做了一大桌子,任浩軒一來,她就隨便糊弄,現在還動手打我,問問她自己,這不是偏心是什麼?」曉紅不停地抽噎着,她攤開了兩隻手讓奶奶看自己的臉。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
「這孩子,你怎麼能這樣想呢?都是一個娘的孩子,伸出哪個手指都疼,她怎麼就偏心了?還不是你自己想多了。跟自己的媽還生那麼大的氣,你傻呀!快點兒進屋照照鏡子,瞧瞧你這張臉,再不洗就成花臉虎了!」聽奶奶這麼一說,孫曉紅又好氣又好笑。
屋子裏面,一個是爸爸,一個是媽媽,他們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個時候,他們怕曉紅出事兒,也顧不上生氣了,他倆大眼瞪小眼,把錯都怪在了曉紅身上。
孫曉紅捂着臉哭個沒完,受了這種暴打的委屈,她平生還是第一次領教。媽媽剛才的這一巴掌,把她的腦袋打得嗡嗡作響,本來就亂的腦子,現在就更加迷糊。奶奶替她端來一盆清水,她閉着眼睛,哆哆嗦嗦地捧起一盆清水,慢慢地洗淨臉上的血跡,她忿忿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裏面,拉上窗簾,一頭扎在被子裏面,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實在不能容忍,就像黑夜悄然無聲地控訴媽媽的暴戾行為。
「孩子大了,你說她兩句就得了,你咋還動手了呢?也不想想後果!你這人出馬一條槍,不管不顧的,你下手那麼重,把她打成那樣,她一個姑娘家家的,明天還怎麼上班見人!」半夜裏,孫曉紅隱隱聽見爸爸在小聲跟媽媽說話的聲音,她側起耳朵,仔細地聽了起來。還好爸爸是為自己說話,要是他倆串通一氣再往前逼迫自己的話,她往後的日子就再也不好過了。此時,她的心情稍稍地平靜了一些。想起她和任浩軒的事情,眼淚又慢慢地流了出來。
「這看孩子說話多氣人,好話賴話都不讓說,動不動就頂嘴。我這不也是氣急眼了嗎、我又不是故意把她打成這樣的。她要是不說那話,我怎麼會伸手打她。我是媽,她是我姑娘,我就是錯了,也不能給她賠禮道歉啊!」曉紅媽自知理虧,她小聲地說道。媽媽竟然也知道後悔,可是光後悔有什麼用,傷在臉上,痛在心裏,要說母女倆沒有隔閡,誰信呢?
「不是我說你,沒事兒你就作吧,就不能消停消停。都說打人別打臉,罵人別揭短,你可到好,你抬手打她的時候,也沒替她好好想想,你呀,我說你點兒啥好聽呢!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一個姑娘家,說兩句就得了,非得動手打人,這下可好,你這一巴掌,你姑娘能恨你一輩子,我看你怎麼收場。」一牆之隔,孫曉紅聽見屋子裏面爸爸在磕煙袋鍋的聲音。她的眼淚又默默地流了下來。是啊,她這個媽真是太霸道了,整天居高臨下地數落自己,嘴巴跟剪刀似的,恨不得把自己撕成碎片,才肯罷休,孫曉紅想想都害怕,她不把自己逼出抑鬱症來也得逼成恐懼症來。
「這孩子的脾氣太犟了,跟你一樣,都能把人氣瘋。我就說她兩句,她還敢頂嘴不說,巴掌伸過去的時候,你都躲着點兒呀,她可倒好,仰臉挺着挨打!就這蒸不熟煮不爛的怪脾氣,挨打都沒人拉。我就納了悶了,剛才我又沒有使勁,她的鼻子咋就出血了呢?」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要是啥事兒都讓她想通的話,全家人都得讓她逼出精神病來。
看來,媽媽有些後悔了,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打個巴掌給甜棗吃。光後悔有什麼用?總不能傷了人,還要找一大堆理由為自己辯白吧。
「你可別埋怨我,我又沒讓你打她。你還能不能講點兒理了,你沒使勁都能把鼻子打出血了,你要是使勁的話,還不得把腦袋給摘下來呀!反正你今天做的這件事有點兒過分了。曉紅是咱們的孩子,千錯萬錯,你也不應該動手打她!我看這事兒也都連連挺長時間了,兩個孩子都挺願意的,以後,你就不要插手再管了!你要是再這麼鬧下去,非得逼出人命不可!」爸爸的話,不緊不慢,句句都在理上,他說完之後,就沉默不語了。
「我這個人就挺犟的,沒想到生出的姑娘比我還犟,死爹哭媽的犟種,得,以後的事兒,我可不管了!愛咋辦咋辦,就當她沒有我這個媽!」 媽媽沒有再說話,她沉默了好長時間,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們所有的悄悄話,到此為止。漆黑的夜裏,一片寂靜,如同一片死水。
整個夜裏,孫曉紅翻來覆去沒有睡好,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出來,她就迷迷糊糊地從被窩裏爬了出來。院子裏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她快速收拾收拾,她怕別人看見她紅腫的鼻子,隨手從柜子上面撿來一個大口罩戴在臉上。推起自行車就去上班了。當她寒蟬若禁地趕到學校時,學校的大門恰好剛剛打開,她低着頭,快速走進院子裏,把自行車往語文組的窗下一支,直接去了教室。
整個上午,她都悶悶不樂。中午休息的時候,語文組的那些男士們都不見了,孫曉紅一個人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她想着昨天的一切,根本沒有心情吃飯。
許老師手裏拿着一個飯盒,微笑着走了進來,她見孫曉紅還在屋子裏面,她輕輕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見曉紅還是沒有動,就故意提高嗓門說:「今天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人前來打擾啊?晚上熬夜,大白天趴桌子睡覺,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趕緊實話實說,昨天去會誰了?」
孫曉紅眯着紅腫的眼睛,慢慢抬起頭來。許老師嚇了一跳,她大驚小怪地喊了起來:「我說孫曉紅,你是遇到打劫的了,還是碰到越獄的了,你怎麼把臉弄成這樣啊,你是不是想要自殘啊?」孫曉紅連忙伸出手指「噓」了一聲,示意她說話小一點兒聲音。
許老師瞪着眼睛說:「我的天啊,還真是這樣啊?你能不能不嚇唬我?我這心臟病都快要被你嚇出來了?快點兒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許老師刨根究底地追問,孫曉紅苦笑着搖了搖頭,她想說自己跟任浩軒談對象家裏不同意,可當着許老師的面,她又不好說出口,於是,她把飄忽不定的眼神望向窗外,長長地嘆了口氣,喃喃地說:「我這人臉皮薄,最容易受傷,好在活得簡單,沒那麼多複雜的私心雜念,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這會輪到許老師驚訝了,她把臉湊過來,小聲地說:「看你這樣,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兒了?是不是家裏不同意你跟任浩軒談對象啊?」許老師的話,算是擊中了要害,孫曉紅心裏一怔,為了掩飾自己的恐慌,她連忙搖頭否定:「不是,不是,你可別隨便亂說,我媽怎麼會打我哪!我看你比我還精神不好。」孫曉紅說着,用手摁了一下鼻樑,她不光臉上疼痛,連肚子裏面的心肝都跟疼痛,許老師畢竟是個外人,她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解釋的好。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好端端的一張小臉,無緣無故印上幾個手印,誰見了誰都會心疼,這要是讓任浩軒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心疼呢,既然你不想說,我也就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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