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城裏的建築工地上大缺人手,老闆們為了搶工期,就不顧質量。想方設法的他們在工地上盲目地展開疲勞戰術,他們不要質量,只要速度的做法,致使很多年輕的力工因身體吃不消,都紛紛離開工地。老闆們見力工越來越少,都急紅了眼睛。他們寧可花高出一倍的薪水來村里找人幹活,也不願把一堆爛攤子活兒撂在來年春天在蓋。這還不算,他們背地裏還昧着良心,把住戶的樓照偷偷拿去銀行貸款,為了打通關節,他們請客送禮,大吃二喝,全然不顧別人的死活。
現在工地人手吃緊,他們不得不拆東牆補西牆,七拼八湊地招攬各路人馬,來工地幹活兒。
今年的凍期早,如果樓房不及時封頂的話,就會給他們的利益造成很大的損失,為了防止夜長夢多,老闆在人困馬乏的狀態下,親自上陣指揮工人加班加點三班倒,然後挑燈夜戰,打算搶在入冬之前強行完工。
農村人沒有來錢路,只能靠力氣維持生計,為了多賺外快,胡同里一來招工,他們便蜂擁而去,村里很多男人都不顧家人的反對,成群結隊地背着行李去城裏打工,他們雜亂的腳步,在院門口輕輕一閃,就匆匆忙忙走過去了。他們走了以後,地里的莊稼就留給了家裏的女人。
可是有人去了,腦子靈活兒一點兒的,見事不妙,就以借錢為由,幹完活多少能要出點兒錢回來,可有的人去了工地後,腦袋跟榆木疙瘩不開竅的,只是一味地埋頭幹活的,到頭來除了顆粒不收之外,好像連路費都拿不回來。
看到這番情景,曉紅突然想起了遠在工地的小四兒,他的心裏又是一陣失落。四兒身體不好,他小的時候沒吃過幾天奶,他剛剛滿月媽媽就到磚廠出窯,幾乎是奶奶餵大的,因為食火過大,營養不良,他的脾胃不和,又滿臉菜色,嘴唇常年脫皮,他的身體非常單薄。爸爸不想讓他待在莊稼院裏,就讓他學了手藝。
四兒沒念過多少書,他十三歲輟學就跟了師傅學瓦匠。然後常年到外地幹活,幾乎每年春節前後在家裏能待上一兩個月的時間,工地一開工,他就得跟師傅去工地,他們常年住在四面透風的空房子裏艱難度日,隨便走到哪裏,哪裏就是暫時安身之處。
以前,四兒跟着師傅去城裏蓋樓,常常因為包公頭不講信用,大樓封頂之後,很多工頭都捲款逃跑,留下一些偷工減料的爛尾樓,被人告上法庭,弄得他們師徒好幾年的工錢都打了水漂。等他們一群瓦匠帶着力工好不容找到工頭要賬的時候,才發現欠賬的比要賬的腰杆還硬。可能他們背後都有靠山給支招,不然他們也不會猖狂得這麼明目張胆。有一回,爸爸替他要錢,臨時住在工地的床鋪上,工地半夜失火,爸爸非但沒有要回錢來,還差點兒把命丟在那裏。爸爸回來以後,半夜睡不着覺,蹲在院子裏一顆接着一顆抽旱煙,他鬱悶了好長時間,也沒緩過神兒來。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啊!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老闆欠人家農民工的血汗錢,比殺死害命還要歹毒,可他們個個都腦滿腸肥,紅光滿面,一個個都開名車,住豪宅,逍遙法外,活得非常滋潤,無辜的力工們縱有千般聲討,萬般查訪,究竟也沒有能力把他們都推上法庭,受到了應有的懲處。
現在有了勞動法,政策又好,四兒和師傅他們再出去幹活,有勞務市場給他們撐腰,已經沒有那麼多的風險了。自打城裏棚戶區改造以後,他們的收入,也是一年比一年好。四兒是個特別顧家的孩子,他從工地上掙回來的錢,一個不花,都拿回來交給媽媽。媽媽把他的錢都攢起來,也很不少,都留着給他結婚時用。
午後的陽光,斜射在院子裏,像一團燃燒的火苗,散發着白亮亮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曉紅洗完衣服,再用力把水擰乾,一一把它們晾到了晾衣杆上。她見衣杆上沒有晾滿,回到屋子裏翻開箱子,找出幾件穿過的衣服,也想拿到院子裏面洗洗。
她翻着翻着,突然從箱子裏面拎出一件紅色的上衣。這件上衣是姐姐在城裏上班時,用她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她買的。那個時候,姐姐掙的錢不多,僅僅夠自己餬口,她平時花錢特別謹慎,從來都不亂花錢,但給兩個妹妹買件衣服,卻沒有心疼過。
當時姐姐在商場裏買了兩件款式不同的紅衣服,一件給了妹妹,這件顏色比較鮮艷的就留給了自己。姐姐還說曉紅的皮膚白,穿紅的比較好看,就特意買下來送給她。
孫曉紅特別喜歡這件衣服,一直都沒捨得穿,在春天開學的時候,她只穿過一次,然後就如獲至寶地放進柜子裏面壓箱底,以後就再也沒有穿過。現在她把它找出來,捧在手裏,不禁又想起了姐姐。
孫曉紅一直都覺得姐姐是一個個性很強的人,跟自己相比,可強多了。姐姐的人生經歷,可謂一段比一段曲折,說起她的往事,連她自己都唏噓不已。
姐姐上初三那年,因村裏的教學質量不好,為了讓姐姐考個好的高中,她就被媽媽送到離家很遠的四姨家去寄讀。四姨家也住在農村,那裏的中學也不是像傳言說的那麼好。媽媽非得讓她去,姐姐也沒有辦法,只好試試。
原因是那個時候,四姨夫在那所中學裏當校長。這個四姨夫,孫曉紅還是幾歲的時候見過他,現在她都二十好幾了,恐怕走到對面,她都認不出這個姨父來。
雖說兩家人走動得不是太近,可是,如果姐姐去他們那裏的中學讀書,也會得到很好的照顧。十指連心,姐妹連心,畢竟這是一門求之不得的好親戚,姐姐心裏自然願意前往。
人在人眼下,不得不低頭。臨走前,深諳人情世故的媽媽賣了一頭肥豬,特意托人去城裏買回來一輛自行車,送給了姐姐。還特意囑咐姐姐,到了那裏,手腳要勤快,嘴巴要會說話,眼睛裏要多裝點事兒,沒事兒的時候,多幫四姨干點兒力所能及的活兒,還要學會照顧自己,沒什麼事兒別老往家裏跑等等。再就是四姨家裏的孩子多,她告訴姐姐有什麼磕磕碰碰的小矛盾,要躲着點兒,讓着點兒,免得被別人說閒話,笑話自己。
姐姐當時也點兒頭答應着,也是歲數小,她的腦子裏,不停地幻想着四姨家如何如何地對她好,沒怎麼考慮,就稀里糊塗地跟着爸爸去了那裏。
為了討好姨父,爸爸趕着馬車,去四姨家送姐姐上學的時候,還給他們家帶了二百多斤的小米,算是姐姐在他們家住的酬謝。到了那裏之後,四姨連句感謝的話都沒說,就將爸爸給打發走了。
生活里,有些事情,並不如想像的那麼美好。姐姐到了她家的第一天,他們全家人還算熱情,沒想到剛剛過了一夜,她們家所有的成員都原形畢露。
當姐姐發現四姨家一團糟的時候,她立馬就後悔了。原來,看似表面風光的四姨夫,別看平時說話咬文嚼字的,滿嘴丫子都是仁義道德,可論起是非來,像個潑婦一樣,滿腦子都是令人無法接受的尖酸刻薄。
他這個人心胸特別狹隘,嫉妒心特別強,見不得別人比他好。在親戚朋友面前,但凡有人過日子想超過他,他都想方設法踩上兩腳,才算拉倒。他家裏以前的事情,姐姐根本就不了解,自打姐姐去了之後,他居然裝模做樣地擺起窮譜來了。
他每天下班回家吃飯,每頓飯都要單獨擺個方桌,然後盤腿坐在炕頭上,大呼小叫地讓四姨燙酒換 菜,他把她指使得團團亂轉,屋裏屋外腳不沾地,還不善罷甘休。
姐姐感覺他就是有意刁難四姨給自己看。後來聽說,四姨夫這個男人,從小就沒了爹娘,他幾歲就跟他嬸子在一起,其間,他嘗盡了世間的人情冷暖,即使跟四姨這樣毫無心機的人結婚生子,依然擺脫不了童年的陰影。
待他醉酒以後,就毫不留情地對全家人發號施令,弄得老婆孩子全都戰戰兢兢地面壁站立,聽他跟唱歌一樣,一一訓斥。有人說,麻臉鬍鬚不可交,最惡不過水蛇腰。他這個人,本來面相就很粗糙,竟然還長了一臉連毛鬍子,發起火來,活像一尊面目猙獰的閻王。
而四姨呢,除了心甘情願忍受他的任何屈辱外,還要整天面對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家務活,在他的摧殘和折磨下,鬼哭狼嚎的四姨每天就像一個瘋女人一樣,不是指天道地地咒罵三尺,就是摔盤子摔碗怨天尤人。
在四姨夫的縱容下,他們家裏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跟她作對,她誰都管不了,只能愚昧地跟家裏的東西發泄心中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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