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愣了下。
從前那麼黑那麼大的車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哪怕不知道什麼地方發出一點點小的聲音,都能讓她嚇得發抖。
可是這個聲音,這個帶着輕笑的聲音,讓江意竟然敢慢慢抬起頭來。
淚眼朦朧中,江意悄悄去看。
沒有人,車間裏沒有人,還是只有她自己。
可是那個聲音卻還在說話。
他聲音雀躍地道:「小滿你快看,爸爸買到了蘋果,現在外面可沒有賣的呢,爸爸這還是找了人給買的。」
「爸爸和媽媽最愛吃,小滿也愛吃是不是?小滿真乖,咱們一家都愛吃蘋果,吃了咱們一家就平平安安團團圓圓。」
江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她不怕這個聲音,她只是下意識想要站起來朝着聲音發出的地方走過去,蘋果在哪裏?
可她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而且突然眼前浮現小時候看到的一幕。
那時候她剛被從鄉下接回來縣裏,滿心都在想着怎麼跟父母和姐姐親近,就鼓起勇氣終於走到上房門口,卻聽到裏面江佳音高興地尖叫着。
「爸,你在哪裏買到的蘋果?」
才幾歲的江意,個子小小的,被這一聲嚇得想離開,可她也想見爸媽和姐姐,還是忍不住咬着嘴唇,透過門的縫隙看過去。
江佳音抱着不大也不紅的蘋果,興奮得直蹦。
江建軍慈愛地看着女兒:「爸跟同事換的,用油票和棉花票,還答應幫他頂兩個班,可是就算這樣爸也願意,誰讓咱們佳音愛吃呢。」
江佳音高興得不行,猛點頭:「爸你對我真好,謝謝爸爸,我要一天吃一個,對了,我得先藏起來,省得被死丫頭看見,我可煩她沒事兒就往我這裏看了。」
提起江意厭惡地皺了下眉,江佳音抱着蘋果扭頭就跑。
江建軍一愣。
他拿回來四個蘋果,還以為大女兒會分給家裏人一人一個,可沒想到她連爸媽都沒讓一口,直接就都抱回去自己臥室了。
錢玉蘭倒是看得眉開眼笑,轉頭看見丈夫的神色,頓時道:「建軍,你想幹啥,你不會還想把蘋果分給那死丫頭吧。」
江意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外抖了下。
「小滿她……」
「小滿什么小滿,我告訴你,這蘋果一個月都不見得能碰到一回,就那麼幾個佳音還不夠吃呢,死丫頭要是敢動,我就直接把她攆回鄉下去,我管誰說什麼呢,到時候就說死丫頭沒良心,跟我們當爹媽的不親只想着她姥,我能怎麼樣?」
錢玉蘭尖着嗓子道。
「哎呀你喊什麼,好好好,不給不給,不給小滿吃,都給佳音行了吧,你快別喊了,再讓鄰居聽到。」江建軍立刻道。
「哼,她倒是想吃,等着吧,等哪天有梨了我倒願意分她一口,不都說分梨分離,吃了趕緊給我滾蛋。」
錢玉蘭說到這裏好像心情不錯地笑出來。
小江意垂着頭站在門口,聽到裏面爸媽很快就轉了話題,商量着要過年了,該給大女兒扯布做身新衣服。
慢慢轉過身,江意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問,走回了倉房。
可是現在,有人願意給她蘋果了。
她想要,她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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