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喜被,鑼鼓喧天,今天,是呂府大婚的日子。
民間成婚該有的東西都是齊全的,呂蒙正騎坐在高頭大馬上,樂得跟缺心眼似的,一路上禮包不要錢似得滿街亂撒,幾乎全洛陽的小孩子都嘰嘰喳的圍過來搶包,搶的不亦樂乎。
「好大的排場啊,這是誰家的公子成婚?」
「你沒看那喜牌麼,呂家。」
「嚯,呂老摳這麼大方了麼?這麼大的排場,以後日子不過了?不對啊,他們家的公子不是才十歲出頭麼?成的是哪門子婚?」
「睜開你狗眼好好看看,那可是呂大公子。」
「呂大公子?他和他娘不是被攆出家門了麼?怎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道,聽說啊,這呂大公子可了不得,去開封求學,求出來個進士出身,而且還結識了許多權貴,比他祖父當年只強不弱,這呂家啊,還是根好,說不定以後又要出一個呂相公了。」
邊上有人道:「跟你們說,這呂大郎這次娶的,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女子,光嫁妝,就是幾十萬貫,聽說,那女子連朝廷的三大王都喜歡極了,可偏偏那女子就非看上呂大郎了,你說這事奇不奇怪。」
「真的假的,這呂大郎這麼出息了?」
「呵呵,你們這消息啊,早就過時了,我家表兄在府衙里做事,他跟我說啊,呂大郎這次回來,那可是猛龍過江,知道為啥呂員外讓他回家不?就在兩天前,呂員外那個後找的婆娘,死了,連腦袋都砍下來了。」
「啊?真的假的,他們家死了夫人,卻給兒子辦婚事?」
「千真萬確啊,要不怎麼說是猛龍過江呢,呂員外這次算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據說這次跟着呂大郎回來的那些個朋友,勢力極大,全是在開封城都橫着走的主,你們是沒看見,趙知府在他們面前跟孫子似的。」
…………
不理會這些路人怎麼想,反正呂蒙正現在的感覺,卻是真的很爽,他這些天被一個孝字壓的實在是喘不過氣來,可隨着趙光美那乾脆利落的一劍,只覺得這些年在心中的陰霾一下子就一掃而光,他娘也重回了呂家,恢復了妻的身份,當然只是名義上的,實際上成完了婚就跟他回開封。
再加上今天是要迎娶心愛的女子,那叫一個神清氣爽,還真是頗有些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意味。
嗯,如果趙光美不攔着不讓他進的話就更完美了。
所謂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孫家的府上,趙光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鐵了心的禍害起呂蒙正來,這一會功夫,呂蒙正已經用不同的題目作詩了七八首,唱了長調三思篇,又喝了小半罈子的酒了,可趙光美卻一點夠了的意思都沒有。
這倆人如今也算是兄弟了,但今天趙光美卻格外的不通情理,曹婉在屋裏等的都急了,他還是死活不肯挪開,等到曹婉終於坐上花轎的時候,呂蒙正已經喝的徹底趴下了,幾乎是摟着馬脖子迷糊着回的呂府。
呂府的廳堂之上,前來祝賀的人可謂是人山人海,因為前一日他們的接風宴上呂蒙正也去了,看上去跟三大王又是關係匪淺的意思,因此這一日洛陽城的大小員外和官吏,甭管是跟呂家熟還是不熟,只要沒仇的,幾乎全都來了。
府里張燈結綵,府外的流水席也是大排長龍,當真是好不熱鬧,許多人都說,便是知府大人的公子結婚,也辦不出這麼大的排場,不過呂府的主人,呂龜圖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來。
他頭一次知道,大婚還有逼着成的,明明他夫人已經死了,他還得跟仇人笑臉相迎,不但不能發喪,反而還得貼紅掛花,甚至為了呂蒙正的清譽,婚成了之後也不能發喪。
昨日,知府大人跟他說,人既然是三大王殺的,那這世上最好壓根就沒有這個人,否則對三大王的名聲不好,誰敢讓三大王不痛快,官家就能讓他全家全族都不痛快,反正也是後娶的,娘家又沒什麼勢力,就當從未轉正,被夫人失手給打死了。
嗯,按律法,主母打死自家婢女要罰銀八十兩,劉氏特痛快的就把錢給交了。
眼看着他兒子和新媳婦就要拜高堂,劉氏坐在他邊上樂的臉上跟一朵花似的,他卻怎麼也樂不出來。
趙知府陰測測地道:「呂員外,令郎大婚,你難道不高興?嗯?」
「我……我高興,我高興還不行麼。」說着,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眼看着賓客快要到齊了,呂龜圖正想站出來說兩句,便聽門外唱禮道:
「曹承旨到~賀:金絲蜀錦十匹、紅羅十匹、銀器十對~」
「三大王到~賀:百子千孫圖、碧玉如意一對,三斤重的金鴛鴦一對~」
眾賓客一聽大驚失色,洛陽畢竟是做過帝都的地方,這些員外們倒也都有些見識,一聽這麼大的人物又送來這麼重的禮,一時間全都竊竊私語了起來。
「這……這呂員外什麼時候跟京里的貴人攀上了這麼硬的關係?」
「嗨,這哪是他的關係啊,這可都是衝着新郎官來的,你沒發現,這呂家的主母都換人了麼?」
「哦~怪不得,這呂家大郎真是好生了得啊,我聽說幾年前他們呂家寵妾滅妻,那劉氏可是個剛烈的性子,一文錢都沒拿,也不回娘家,就帶着大郎隻身去了開封,老呂這麼些年是一沒管二沒問,這才幾年的光景,就這麼出息了,怎麼我看這呂員外臉上,好像不太高興?」
「呵呵,被自己親兒子打臉,能高興麼。」
呂龜圖陰沉着臉不說話,等了好一會,剛想站起來,那門外的置賓卻又唱上了:
「趙……趙樞密派使者前來觀禮~賀:金器十件、玉器十件、琉璃燈十盞~」
「二……二大王派使者前來觀禮~賀:白玉腰帶兩條,塵笏一對、金馬鞍一對~」
「司……司空大人,司空王大人到~,賀:白玉獅子一對、寶馬良駒二十匹、黃玉枕十對~」
眾賓客這一會都傻了,連使相和二大王都送禮了?司空從開封親自過來了?
不一會,果然便見王溥一身便服,背着手,一副高潔的樣子,昂首闊步的進來了,在場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站起來拱手行禮,這些土財主們未必知道什麼實差不實差的,可司空啊,這是三公之一啊,這呂家到底是多大的面子?不,應該說着呂家大郎到底是多大的能耐?
呂龜圖一時間也懵了,剛想要起身相迎,卻見呂蒙正這個新郎官迎了過去,先是依次見過趙光義和趙普派來的使者,客客氣氣的請到尊席上落座,隨後給王溥行禮道:「師父,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哈哈哈哈,瞧你這話說的,我徒弟大婚,我難道不該來麼?太傅和右僕射本來也要來的,可奈何前日魏仁浦染了一點風寒,范質又被官家抓去幫着修宋律,實在走不開,只好由我代表他們倆了,不過他們人沒來,禮可是托我捎過來了,哈哈哈。」
眾人一聽這對話,太傅和右僕射差點也要過來?這呂家大郎是他們的徒弟?
賓客們如此反應,呂龜圖其實心中苦澀更甚,卻只得苦笑着將屁股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暗想,這特麼鄭氏死了也好,他這兒子看這架勢這是要青史留名的人物啊,也罷也罷,就當他從沒當過主母吧,嗯,是極是極,老子從來就沒有過寵妾滅妻的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看以後誰敢亂嚼舌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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