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把佛跳牆煨出讓人翻牆跳下來都要吃的濃郁香氣,那就需要存味保香,在碼好裝壇後必須用荷葉嚴密封口,然後上武火燒沸,再用文火細煨,非一夜功夫不可成。
真的佛跳牆在沒開壇之前幾乎是沒任何香味的,求的就是開壇那一剎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而現在廚房裏的濃郁味道來自於北原秀次正在熬的高湯——十分廚藝,七分高湯,一勺好湯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反正佛跳牆餘下的邊角料也別浪費了。
純味屋灶上火力全開,半人高的鐵桶鍋里奶白色的湯水翻翻滾滾,濃郁的骨香味瀰漫了整間大堂,讓夏織和夏紗一進門齊齊吞了口口水。
這兩個小傢伙放學了,還順路把秋太郎從幼稚園裏捎了回來,不過進了家門她們就不管了,隨手將秋太郎丟到了地上,然後湊到廚房邊就開始窺探。
其中一個滿含期盼地問道:「今晚能吃肉了嗎?」
她們兩個倒不算貪嘴的,但這連着吃了四晚上的各種蘿蔔料理也受不了了,這會兒聞到肉味四隻眼睛一齊冒出了綠光。
北原秀次回頭看了她們一眼,笑問道:「餓了?」
夏織夏紗一起用力點頭,這一屋子肉味太饞人了,不餓也想吃點。北原秀次挺理解的,說了聲等着便轉頭去取麵粉了。
冬美用布包着頭,免得長發進了湯里,正拿着長勺不停攪着,不時按北原秀次的指示分批滴入醋,以便讓骨頭上的鈣、磷物質可以儘快溶入湯中——也不能一次加的太多,那樣湯就成酸湯了——小臉也是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側頭看了他一眼,小聲提醒道:「現在不是浪費錢的時候……」
北原秀次輕笑道:「我知道,只是做點小零食哄哄孩子。」就他個人來說,他挺喜歡這種熱鬧的家庭氛圍,也比較喜歡孩子,這會兒挺進入角色的,真當自己成了一家之主了。
冬美沒再吭聲,她現在心情有些複雜,特加是北原秀次用這種口吻說話時,總有種兩個人關係很親密了的感覺。她擦了擦手,轉身讓秋太郎去公共活動室自己畫畫玩,然後命令夏織夏紗也投入到了清理大堂的工作當中——夏織夏紗不想干,但被冬美打了兩巴掌就老實了。
而北原秀次準備做珍珠湯,俗稱麵疙瘩湯。不過他現在身為「一代名廚」自然要做的講究一些——廚藝說白了就是一層窗戶紙,你捅破了怎麼做怎麼好吃,捅不破山珍海味燒出也就配去餵豬。
他挑了半麥粉和高筋粉按比例配了面,又加高湯、細鹽和蛋清現和現用,捶實了再用篩子細細篩出了麵疙瘩,好讓這麵疙瘩有嚼勁,耐煮且口感勁道,而這麵疙瘩下了沸水裏一滾,個個顆粒飽滿閃着瑩光,確實像一粒粒飽滿圓潤有光澤的珍珠。
雞湯是現成的,雖然火候不太夠但也勉強能用,北原秀次又淋上了一勺雞湯提鮮,再撒上了切好的火腿丁、冬瓜丁以及竹蓀絲,這一碗珍珠湯就算是成了。
很簡單的小吃,不過北原秀次拿不準這適不適合日本人的口味,便舀了一勺送到冬美的嘴邊,笑道:「試試味道怎麼樣。」
冬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勺子——裏面一粒粒小指肚那麼大的麵疙瘩看起來竟然有些晶瑩剔透之感,只是看了就讓人心裏舒服。
這道理料的外型她很喜歡,她其實很俗氣的,就喜歡那些漂亮的小物件。
她看了幾眼後輕輕吹了吹,然後輕托勺柄就喝了一口,立刻覺得滿口生鮮,而且麵疙瘩很有嚼頭,一咬湯汁溢出更是鮮上加鮮,讓人恨不能把舌頭都吞下肚去。
冬美只匆匆嚼了幾下便忍不住咽了下去,不止胃裏面,就連心裏面都一陣熱乎乎的好舒服,頓時她低着頭站在那裏又不動了——她想說句味道一般,但這就算昧了良心也說不出口,因為確實很好吃!
這傢伙好厲害,難道切蘿蔔真能切出一身好廚藝?這不科學啊!
「味道不好嗎?」看冬美沒什麼反應北原秀次微微有些吃驚,自己也嘗了嘗,只覺得口感潤滑,但嚼起來咸香咸香的也蠻有嚼頭,應該算是上品了。
但這算是他家鄉的傳統美食,他吃了感覺是不錯,卻莫名其妙被勾起了一縷思鄉之情,頓時心頭一陣黯然神傷,也低頭和冬美一起站在那裏像是互相致哀一樣了。
冬美品味了一會兒滋味抬頭看了他一眼,頓時愕然——這傢伙這麼玻璃心嘛,不說好吃竟然會難過?
她一時不忍心了,歪了頭搭拉着眉毛想了片刻,不情不願地說道:「還……還好吧,這味道我覺得挺好的。」
北原秀次也回過神來,啞然失笑搖頭道:「好吃就行!」思個屁鄉,又不是回不去了,這神經病一樣的技能就會添亂!
他轉頭關火,同時招呼雪裏夏織夏紗她們過來喝湯,同時嘴上又問道:「福澤同學,能借個保溫桶用一下嗎?」
冬美立刻蹲下從柜子裏給他找,嘴上說道:「還是你想得周到,給春菜也送一份去。」蠻好吃的,春菜一定喜歡。
北原秀次愣了一下,無奈道:「那找兩個保溫桶吧!」他想的可不是春菜。
冬美手上沒停,奇怪問道:「還要給誰?」
「我妹妹!」北原秀次答了一聲,怕冬美吝嗇,連忙又補了一句,「算是外賣,費用從我工錢里扣好了。」
冬美翻找出了兩個保溫桶,直接塞進了餐具消毒機里消毒,皺着眉頭說道:「我沒那么小氣,是你妹妹吃的話,算我請客好了!」
北原秀次挑了挑眉,你不小氣誰小氣,大家要曬死了卻連瓶飲料都捨不得買的傢伙,不過嘴上很是兩面三刀的笑着說了一聲「那多謝了。」
他這幾天刷經驗累得半死不活的,晚上回去也沒和陽子說過幾句話,倒頭就睡,早上爬起來就走,怕她感覺受到了冷落,這做點好吃的就琢磨着要分她一份了。
雪裏她們已經跑來了,而三個人看着北原秀次盛好的那碗麵疙瘩滿是失望,其中一個抗議道:「不是說吃肉嗎?」雖然賣相是挺好看的,但這是素的啊!已經吃了四天素了!
雪裏的目光更是轉到了火上燉着的那鍋高湯,那裏一根大骨頭正在湯麵上翻滾。
北原秀次心大得很,也不和這兩個小不點兒計較,微笑道:「好吃就行,管它是不是肉呢!」他正忙着往保溫桶里裝呢,不然過會兒雪裏吃上癮了連鍋端了就完了,而冬美也怒喝了一聲「給什麼吃什麼,不准挑嘴」,然後便盛了一碗先去公共活動室餵秋太郎去了。
她是又當姐姐又當媽媽。
夏織夏紗交換了個眼神,夏織舀起了一勺吹了吹輕輕吸溜了一口,頓時眼睛一亮。她們兩個人心意相通,瞬間判斷了一下兩個保溫桶的容量,這裏的人數以及回憶了一下二姐的食量、專用的那個超大型的碗,夏紗毫不猶豫,飛起一腳就踢在雪裏屁股上,然後衝到她大叫道:「二姐,上次你打我的帳今天我要和你好好算算!」
雪裏正看着高湯骨里的大滑頭流口水呢,毫無防備,尾巴骨給夏紗踢得生疼,本能就生氣的朝夏紗抓去,叫道:「你們又偷襲我!」
而夏紗一矮身就鑽到了桌子底下,十分靈活,在桌椅之間騰挪跳躍,鑽上爬下,開始和雪裏玩起了躲貓貓。
夏織呼嚕呼嚕喝了一碗,然後也衝上去幫忙,大叫道:「夏紗,你混蛋,你怎麼能那麼對待二姐!」她身子小巧靈活,直接衝到桌下去捉夏紗,而兩個人很快扭打在了一起,滾來滾去,其中一個剛叫了一聲「二姐,我幫你抓住她了,快來打她屁股」就被又推了出來。
雪裏真生氣了,她平時就很不喜歡夏織夏紗這兩個滑頭妹妹,她也不管這兩個妹妹怎麼唱戲,直接去抓被推出來的那個,而那個連聲慘叫着「二姐,我是在幫你」,接着也開始逃跑。
雪裏分辯了片刻,也分不出哪個是踢了自己的了,但決定今天非要揍她們一頓,不過兩個小傢伙都像泥鰍一樣滑不溜手,分頭四處逃竄,過了一會兒一個悄悄跑進了廚房盛了湯,呼嚕呼嚕又喝了起來。
北原秀次看看她,又看看那個在大堂里溜着雪裏到處跑的,也分不清誰是誰了,遲疑着問道:「你是夏紗吧?」
這兩個小混蛋是不是在輪流溜雪裏,然後輪流喝湯?
喝湯那個抬起頭燦爛一笑:「不是哦,歐尼醬,我是夏織,調皮的那個才是夏紗!歐尼醬煮得湯真好喝!」
她聲線很嬌媚,有些發嗲,說着話還不忘又盛了一碗放在那裏涼着,然後大叫一聲:「二姐,我來幫你抓住她!」說完又撲進大堂了,追上後兩個人抱在一起滾了兩圈,然後都開始大叫自己是無辜的,再次玩起了分花錯影,不一會兒又一個慢悠悠回來喝起了湯。
北原秀次無語了,和這個也不知道是夏織還是夏紗的說道:「湯我煮了很多,不夠還可以再煮,你們不需要這樣!」
那個小傢伙低頭吸溜着十分起勁,覺得這料理十分好吃,吃完了心裏超級舒服,含糊地說道:「二姐吃得快,我們又吃不過她,每次都是她吃得最多,這不公平!我們要公平,所以我們要先吃完!」
北原秀次好言規勸道:「家裏最近事兒多,你們最好別和你們二姐鬧了,過會兒你大姐出來肯定又要發脾氣。」
「事兒多?不就是老爹在醫院養病嗎?大姐說過兩天就回來了,別的還有什麼事?」她們兩個還不明白家裏面臨的困難情況,只知道福澤直隆暫時住院了,說要去醫院探望老爹也被冬美糊弄過去了。
北原秀次沒招了,而這時冬美聽到動靜跑了出來,瞧了瞧大堂里一團亂,咆哮一聲抄起棍子就撲上去了——她可不像北原秀次那麼講道理,走得是武力鎮壓的路線。
她也不分誰對誰錯,揪着三個妹妹一起揍,片刻後三個人全都捂着頭坐到桌前了,誰也不敢跳了。
北原秀次給雪裏盛了一大碗湯,然後把兩個保溫桶放在她身邊,無奈道:「快吃吧,雪裏,吃完把湯送到我公寓和醫院去,我要留在這兒看火。」
夏織夏紗挨了一頓胖揍沒什麼感覺,兩個人一人揍着一個碗喝得呼呼有聲,和餵小豬一樣,看樣子對麵疙瘩湯有好感到爆炸了——這種飲食也確實適合小孩子,不怪她們很喜歡。
冬美正拿着棍子在一邊大喘氣呢,一次打三個確實挺累的,北原秀次又過去安慰她:「行了,你也別生氣了,咱們開始寫菜單,明天正式營業了,菜單要全換一遍。」
他有些理解福澤直隆為什麼總躲在書房裏了,這福澤家就沒一盞省油的燈,不狠下心來見一個揍一個,這家還真沒法管。
這傢伙進了醫院不是女兒們整天打鬧又管不了,憋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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