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巡拖着水管從濃煙中灰頭土臉地鑽出來,趙高還靠在欄杆上,嘴裏絮絮叨叨地背元素周期表。
陸巡把消防水管鋪開在地板上,把它們連在一起打上死結然後拉長,趙高抬頭看了一眼,「不夠的,長度不夠的,它沒法讓我們逃到地面上去……手殘你只是在做無用功,白費力氣。」
陸巡轉身踹了他一腳,「你坐那兒啥事不干,能不能給我閉嘴?瞎**什麼?接着背你的元素周期表!」
「元素周期表已經背完了。」
「再背一遍!」陸巡沒有抬頭,他正在努力把水管打結拉緊,陸巡的手都在發抖,他知道這點消防水管根本就不足以降至地面,自己只是在做無用功,但他除了做這些還能幹什麼呢?難道讓他坐在這裏等死?
開什麼玩笑?你見過哪個勇者打倒了魔王,然後被倒塌的宮殿壓死了?
夜王已經被他們幹掉了,最大的難關已經過去了,他們現在只需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他們就贏了,夜王那麼難對付的大boss都打敗了,區區一座金茂大廈算什麼?算什麼?!
「手殘,你活在世上……有時候會不會覺得很累?」趙高問。
陸巡不耐煩了,趙高這個二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話癆起來了?當初那個殺人不眨眼宰貓妖跟宰雞似的瘋子哪去了?這囉囉嗦嗦的還沒完了……我他媽的現在哪有時間跟你探討人生哲學?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行不?回到學院之後我陪你坐而論道秉燭夜談三天三夜!所以現在請給我閉嘴!
陸巡轉身想再狠狠地踹這個二百五一腳,讓他的腦子清醒清醒,現在不是閒聊的時候,但他忽然一怔。
趙高坐在地板上,抬頭注視着他,神情很認真,像是在嚴肅地探討什麼學術問題。
陸巡這一腳還是沒踹下去,他嘆了口氣,接着俯身給水管打結。
「有什麼累不累的?」陸巡說,「你很累所以就不想活了?這世界上活得很累很累的人又不止你一個,但這又能怎麼樣呢?大家還是得活下去。」
趙高有點詫異,陸巡說話時眼中透出極深的疲憊,像是個滄桑的老人。
「我啊……」陸巡用牙咬住水管,一腳蹬住,用盡全身的力氣拉緊,「從小就是個既沒人疼又沒人愛的孤兒,同齡人都不願意和我待在一起,因為我是個怪物,大人們也很討厭我,他們經常虐待我,用鞭子抽我,一開始我還哭,後來我就學會不哭了,因為你越哭他們打得越狠。」
趙高愣愣。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個軍人。」
「只是有個軍人身份而已,軍銜是上尉。」陸巡隨口說,「我十八歲成年那天他們給我的,但我實際上從來沒有服役過,我只是個工具而已,和坦克戰機槍械差不多,你能想像一個工具的人生麼?」
陸巡把試了試水管的強度,承受兩個人的體重應該沒有問題。
「但我還是得活下去。」陸巡扭頭看了趙高一眼,「只要你還活着,這該死的人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現轉機呢?如果我沒能活到現在,那麼你們也不會遇到我,所以還是活下去啊,這個世界很糟糕,但萬一出現了轉機呢?如果你死了,那麼你就看不到了……媽的水管果然不夠長,我得再去找找其他東西。」
陸巡轉身準備再次進入濃煙中,地板忽然猛地震動起來,陸巡吃了一驚,險些滑倒在地,地板牆壁迅速開裂,頭頂上的混凝土砸下來。
「手殘當心!」趙高大吼。
兩人的臉色都驟變,一聲尖利而奇長的嘶吼從腳下升起,幾乎要刺穿他們的耳膜,陸巡和趙高立即明白了這是什麼東西……下一刻地板轟然爆裂!一頭龐然大物從地板下鑽了出來,瞬間就填滿了整座觀光大廳的空間,陸巡趙高心神俱顫,他們簡直是在目睹一座山巒拔地而起!
那東西身上燃燒着熊熊的火焰,它身上的脂肪被大火點燃了,根本無法撲滅,火焰越燒越烈,怪物痛苦地嘶吼,它身上的無數人形也在痛苦地哀嚎,成千上萬的哭號聲交雜在一起,震得人頭皮發麻,這是最深的噩夢中都不會出現的景象。
母體……夜王的母體竟然還活着!它從烈焰的囚籠當中逃了出來,這東西無法忍受高溫,所以順着中庭的內壁往上攀爬,最終打破八十八層的觀光廳地板逃了出來。
陸巡和趙高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怪物,它的身體表面已經被大火燒焦,這頭屍鬼之王看上去像是一堆巨大的焦炭,但它仍然還活着,母體蠕動着從地板的破洞裏鑽出來,這東西的體積大得可怕,陸巡和趙高所見的只是它身體的冰山一角。
母體身上的傷痕裂開,濃厚的脂肪流出來,被火焰點燃,火焰正在鑽進它的體內,母體疼得打滾,陸巡和趙高不敢接近,只能步步後退。
母體的體表蠕動起來,慢慢下陷浮現出一張年輕男人的面孔,那張人臉睜開眼睛,望向兩人,陸巡和趙高都驚住了,這張臉他們都再熟悉不過了……這是夜王的面孔!
夜王慢慢從母體的身上站起來,他像是從一堆蠕動的爛泥中鑽了出來,母體的組織蠕動着構成了夜王的身體,從頭顱,脖頸,軀幹,手臂一直到下肢,夜王站在母體的身上,下肢與母體融合在一起,身上流動着黏液。
此刻的夜王就像是一尊泥塑的人像,雙眼中沒有瞳孔更沒有理智,夜王讀過的那麼多書籍和對人類社會的迷戀都不復存在,它只有嗜血和瘋狂,像是一頭野獸。
「我靠……夜王這傢伙還沒死?」陸巡喃喃。
「那不是夜王。」趙高慢慢地爬起來,「夜王已經被這怪物吞噬了,這只是它根據夜王的樣子捏出來的人,它是……母體。」
母體尖嚎着撲上來,它張開雙手沖向陸巡,看上去像是想要上來掐陸巡的脖子,陸巡沒力氣逃跑了,他呆呆地看着這座龐大的肉山滾過來,在眼中迅速放大。
忽然有人狠狠地踹了自己一腳。
陸巡被一腳踹開,母體與他擦身而過,他詫異地回頭,看到趙高站在那裏。
「還你踹我的那一腳。」趙高說。
陸巡驚呆了,這個二貨哪裏來的力氣?他不是已經渾身僵硬動都動不了了麼?為什麼還能衝上來把自己踹開?
趙高咆哮起來,他睚眥欲裂,朝着那頭渾身烈焰的龐大怪物發起了衝鋒!母體怒吼着撲上來緊緊攫住了趙高的脖子,但後者仍然一步不退,他瞪着眼睛滿臉通紅,母體死死地盯着趙高趙高也死死地盯着母體,趙高硬生生地把這怪物頂了回去!
這傢伙分明身受重傷只剩一口氣了,但他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壓榨出來的力氣,這力量足以撼動山巒,他一個人就抵住了這山一般龐大的怪物。母體緊緊地掐住趙高的喉嚨,它想撕開這個人的脖子,趙高神情兇狠得像是要生吞了這怪物,他用肩膀頂着母體前進,然後拔出手槍。
趙高把手槍抵住母體的胸口,扣動扳機,子彈的彈頭貫入母體!
這把槍內裝着五發特殊子彈,彈頭內灌滿了白色琴酒,這是學院的殺手鐧,趙高帶過來準備對付夜王的,現在他終於動用這張王牌了,任何末日病毒的感染者都扛不住白色琴酒的藥效。趙高一口氣打空了彈匣,子彈一枚接一枚地射入怪物的身體,彈頭在進入母體之後瞬間碎裂,藥物順着組織細胞迅速擴散,所過之處母體的軀體如山崩般塌陷!
掐着趙高脖子的母體目光凝固了,雙手失去了力氣。
「啊啊啊啊啊啊——!」趙高怒吼,他以最後的力氣衝過了最後幾米的距離,他把母體推進了深淵,但趙高自己也逃不掉了,母體緊緊地抓着他,兩人一起落了下去,深淵之下是濃煙與烈焰,這怪物剛剛從深淵之中爬出來,但它還沒來得及逃出去,就被趙高狠狠地踩了回去。
逃出囚籠的墮落神明,終將被勇者以身為矛,釘死在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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