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戰紀 第九十六章 活下去（3）

    兩頭野獸在天台中央對撞撕咬，人影和蛇影交纏着在大雨里翻滾，男人的怒吼和獵人的嘶叫夾雜在一起，檸檬從未見過這樣的廝殺，她是修行過劍道的人，劍術刺殺的要領講究身不接敵，出手致命，一擊即走，絕不糾纏，人類在與狩獵者對抗時一定要找准破綻把握時機，出手要又快又狠，必須一招致命，否則一旦陷入纏鬥，人類的體力將遠遠及不上獵人。

    一直以來蜂鳥獵殺小組都是這麼做的，能用炸彈炸死的目標絕不派人上，羅成和貝兒這些狙擊手才是蜂鳥小組真正的主力獵手，他們擅長在幾百米之外把狩獵者一槍爆頭，一擊致命，檸檬是蜂鳥小組最後的王牌，碰到炸彈和狙擊手都無法解決的目標，才會派她上場。

    檸檬出手同樣遵守速戰速決的鐵律，除了刀尖，她身上的任何部位都不會和獵人接觸，先斬斷獵人的四肢，然後捅穿對方的心臟，乾淨利落。

    整座學院裏真正能和狩獵者抱在一起玩蒙古摔跤的，只有雷赫和風暴的重型機甲。

    這是用無數鮮血驗證過的鐵律，人類在與狩獵者對決時，只有一擊的機會。

    但此刻那個年輕男人和塞壬女妖像兩頭棕熊一樣抱在一起，陸巡把那條八米長的巨蟒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痛砸，每一擊都灌注了他全身的力氣，紅隼的機械和液壓傳動結構把陸巡的力量成百上千倍地放大了，塞壬女妖發出刺耳的尖叫和嚎哭，蛇尾揚起在空中，狠狠地抽在陸巡的後背。

    蛇尾緊緊纏住陸巡的脖子，把他拎起來重重地拍在地上，陸巡翻身爬起來，攥住塞壬女妖的尾巴，一刀斬斷。

    女妖轉身撲過來，陸巡被撞倒在地上，殺戮者的骨刺划過紅隼裝甲，帶起一串火星。

    陸巡猛撲過去抱住塞壬女妖的蛇身，把劍刃插進對方的腹部，女妖悽厲地哀嚎，它在天台上瘋狂地盤旋扭動，但陸巡死死地抓着不撒手，手背上的雙刃劍一下一下地捅穿殺戮者的身體，把它的內臟和骨骼全部攪得粉碎，帶起一潑一潑的血雨。

    塞壬女妖翻滾着撞在牆壁上，它擺動身體，把陸巡甩在牆上，然後轉過身來把陸巡按在牆壁上猛撞，鋼筋混凝土粉碎，紅隼裝甲深深地陷進去，全身佈滿裂紋，傷痕累累。塞壬女妖試圖再次撞擊陸巡時被他抱住了，紅隼機甲伸出兩隻手來緊緊環住粗壯的蛇身，咆哮着把它摔在地上。

    從來沒有人可以和殺戮者這樣硬拼，塞壬女妖把紅隼機甲拆得七零八落，大塊大塊的裝甲被掀開，電流和火星迸射。裂痕在陸巡的身上蔓延，猩紅的血從裝甲的縫隙里溢出來，可以想像那副鎧甲之下的年輕人也身受重傷，如果不是有紅隼的保護他早該死在殺戮者的手下了。

    陸巡搖搖晃晃地站直了，殺戮者又迎頭撲過來把他按倒在地上。

    老賈正在竭力掌控這副裝甲，他努力維持住這套搖搖欲墜的系統不崩潰，紅隼已經快到極限了，各個模塊都在報損過熱，密密麻麻的警告彈窗像爆炸似的填滿了他的視野。

    雙方都在拼命，陸巡只有三分鐘時間，如果他不能在三分鐘之內幹掉這條塞壬女妖，那麼他和檸檬都會死。

    陸巡已經殺紅了眼，他摟着女妖翻滾在血水裏，身邊能夠到的一切東西都是武器，他搬起石頭砸扁了殺戮者的臉，抓起鋼筋貫穿它的胸口，緊接着就被對方捲起來重重地砸在地上，脊椎骨都差點被震斷。

    就算身着紅隼機甲，陸巡的力量也無法與殺戮者相比，他站起來就被擊倒在地，但緊接着陸巡又從血水裏爬起來，紅隼機甲的散熱片中噴射出灼熱的紅光和氣流，他被塞壬女妖一尾巴抽進了天台的閣樓里，下一秒他又咆哮着沖了出來，這個年輕男人的精神和力量似乎是無窮無盡的，他要殺死這頭殺戮者，為此他不計代價！

    「陸巡！注意時間！」老賈大吼。

    「還有多久？」

    倒計時陸巡已經看不到了，他的面甲被撞碎了，顯示屏失去了作用。

    「三十秒！」

    該死！他需要時間！他需要時間！三十秒是不夠的！

    殺戮者同樣傷痕累累，它大口地喘息，呼吸時吐出濃腥的血沫，這東西的頭部，胸口都有貫穿傷，半邊腹部都被割開了，內臟流了出來，這些傷放在其他獵人身上足以致命，但它抗住了。

    「該死啊……該死！這東西根本殺不死！」陸巡咬牙切齒。

    「你知道塞壬女妖的弱點麼？」老賈問。

    「不知道！」

    「不知道弱點的時候該怎麼辦？」老賈問，「那個瘋子是怎麼告訴你的？」

    「不知道弱點的時候……」陸巡一怔，「就爆頭！」

    「你還有發動最後一擊的時間。」老賈說，「調集紅隼系統最後所有的能源，瞄準那東西的頭部，一擊定勝負！」

    陸巡點點頭，在這場戰鬥的最後時刻，他反倒冷靜下來。陸巡意識到再這麼下去只會把時間浪費殆盡，他無法給對方造成有效的致命傷，和殺戮者這種怪物拼消耗最終失敗的必然是自己，他必須要有決勝的一招，可以徹底斬斷對方頭顱的一招！

    殘破的紅隼機甲佇立在大雨里，慢慢抬起手背上的雙刃劍，劍尖下沉而後傾，指住塞壬女妖的眉心。

    不遠處的女孩愣住了。

    這是……「平青眼」！

    當初自己和陸巡在劍道場裏比試了一次，在一招是自己的起手式。

    她不知道陸巡什麼時候也學會了這一招，這是天然理心流絕技「三段突刺」的起手，當初檸檬一擊突刺能越過二十米的距離，如今陸巡和對手之間的距離不止二十米，他要面對的更不再是自己的木劍。

    紅隼機甲緩緩蓄力，老賈關閉了其他所有無關系統模塊，紅隼機甲身上的光芒黯淡下來，看上去就像是一塊冰冷的雕塑，老賈把剩下的所有能源都集中在陸巡的四肢上，他只有這一擊的力量和時間，一擊之下你死我亡。

    塞壬女妖也意識到接下來會是決戰，它慢慢屈起身體，這條巨蟒進入撲擊前的蟄伏。

    「十，九，八，七……」老賈開始倒計時。

    紅隼機甲身上的光芒重新被點亮，如大馬士革刀般的鋒銳光線在他的身上流淌，渦輪開始轉動，散熱片開合，吐出高熱氣流。

    「六……五……四……」

    陸巡緩緩屈膝，龐大的力量聚集在他的腿部和腰部，紅隼裝甲身上迸濺出火花，越來越多的模塊開始過熱失效，但陸巡不在乎，他要把所有的累贅全部拋掉，把手中的劍送進殺戮者的身體！

    「三……二……」

    赤紅的光芒變得灼熱，幾乎不可直視，天上的雨水還未來得及落下就被蒸發，仿佛一輪太陽在這裏升起！

    「一！」老賈咆哮。

    紅隼裝甲的散熱片中噴吐出一米多長的白熾火焰！檸檬看見那個光芒萬丈的人影逆着暴風雨奔跑起來，他像是一把燒紅灼熱的快刀，以雷霆萬鈞之勢刺進漆黑的雨幕里！

    塞壬女妖嘶叫着迎面而來，雙刀劈下！

    陸巡揮劍怒斬，第一擊，女妖的骨刀崩裂，齊根而斷！

    紅隼機甲狠狠地撞進塞壬女妖的懷中，龐大的動能甚至把這條巨蟒生生地頂了回去，陸巡抵着女妖狂奔，殺戮者的雙瞳中爆發出巨大的驚慌和恐懼，它揚起一隻手來阻攔紅隼機甲。

    陸巡揮劍怒斬，第二擊！塞壬女妖的手臂齊肩而斷，血雨噴灑。

    塞壬女妖哀嚎，它想轉身逃竄，但紅隼機甲一隻手緊緊地揪住它的頭髮，另一隻手揚起長劍，劍尖抵住它的喉嚨猛地刺下！

    第三擊！

    雙刃劍接觸到殺戮者的皮膚，忽然崩潰了，化作鐵屑粉碎在半空中。

    空氣寂靜了一瞬間，陸巡沒能砍下這東西的頭來，他的大腦空白了一秒鐘，沒有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他全身的鎧甲全部粉碎，紅隼系統解除。

    時間到了。

    殺戮者雙眼之中爆發出狂喜，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它看得出來眼前這個人不再擁有剛剛那種可怕的力量，這個人類又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自己一隻手指就能捏死。

    塞壬女妖張嘴狂笑，它從自己的身上掰下一根骨刺，朝呆滯的陸巡刺過去。

    陸巡驚呆了……紅隼系統解除了，三分鐘已經到了。再給他一秒鐘！只要一秒鐘他就能殺死這怪物！為什麼不肯多給他一秒鐘呢？

    他愣愣地看着殺戮者把那根刺朝着自己的胸口捅過來，卻什麼也做不了，塞壬女妖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陸巡能看到這一幕，但他來不及調動自己的四肢躲開這一擊。

    天地之間都寂靜了，狂風暴雨都消散一空，他只能聽到血花四散的聲音，悽美得像是狂風中破碎的木棉花。

    緊接着他驚恐地咆哮，「不——！」

    那不是他的血。

    漆黑的長髮在狂風中散開，臉色蒼白的女孩俯下身來，慢慢捧住他的頭，輕聲說:「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