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巡靠在檸檬邊上坐下來,窗外大雨滂沱,嘩嘩的雨聲。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空教室里,說起來陸巡得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和檸檬獨處過,之前他們在一個小組裏執行任務時,兩人經常坐在悍馬的駕駛室里,陸巡是駕駛員,檸檬就坐在邊上摟着長刀發呆,也是一言不發,這姑娘極少主動和什麼人說話。
緩慢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陸巡強迫自己不去想外面那些正在發生的殺戮和慘劇。天已經塌下來了,七頭殺戮者襲擊安全區,上校已經不在了,執行部一盤散沙,沒有人能逃出這個絕境,上海海軍軍事學院安全區的歷史到今晚就可以宣告結束了。陸巡只是在世界毀滅之際找到一個角落喘息的小小螞蟻,拼盡全力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沒有力量扛起這座傾覆的大廈,陸巡總算知道了當年那些安全區是如何毀滅的……當死亡像泰山那樣砸下來時,人力根本無可抗爭。
這場襲擊來得如此突然如此兇猛,瞬間就摧毀了整座安全區的防禦。
「老賈……接下來怎麼辦?」
「保住你自己的性命。」老賈回答,「等殺戮者撤走了,再出去救援倖存者。」
陸巡強忍着沒有把那個問題問出來……等殺戮者撤走了?殺戮者撤走之後安全區里還有倖存者麼?
「不要衝動。」老賈勸道,「你現在手上連一把手槍都沒有,出去就是送死,那頭殺戮者應該還在附近。」
青年把手指插進髮根里,深吸了一口氣,「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給我一個計劃……給我一個計劃啊老賈!你不是總有計劃麼?」
老賈沉默。
陸巡頹然地靠在牆壁上,就算有最後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放棄,有一丁點可能他都會去拼命,但這一次是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殺戮者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了連老賈都無計可施的地步。
「紅隼系統,真的只能使用三分鐘麼?」
老賈點頭,「一旦超過三分鐘,系統就會過熱崩潰。」
陸巡嘆了口氣,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來,他頭一次遇到碰到這樣的事……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任其發展,明知道最後會是你不想看到的結局,卻仍舊束手無策,因為它的運動軌跡早就焊死在了原地,無論你如何拼盡全力都無法改變分毫。
陸巡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一怔。
「等等。」
老賈一愣。
「等等……不,不是沒有辦法。」陸巡抬起頭來,雙眼中迸發出光彩,仿佛在絕境之中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們有能力在三分鐘之內殺死殺戮者!」
「什麼方法?」
青年的身體激動得微微顫抖起來,「你忘了麼?白色琴酒啊……對末日病毒專用基因導彈!圖書館的實驗室還有一支!前兩天剛剛製造出來的!那東西能幹掉殺戮者!」
老賈猛地想起來他們手裏原來還握着這麼一支超級大殺器。
但那支藥劑在圖書館裏,此時此刻圖書館肯定是殺戮者的老窩,他們要如何才能拿到白色琴酒?
見鬼!好不容易找到了毒藥,卻發現那瓶藥就在蛇窩裏。
這可怎麼辦?
青年摩挲着下巴,他剛剛從圖書館逃出來,自然清楚圖書館周圍是什麼情況,不知道多少頭殺戮者盤踞在那裏,靠近就是送死。他要如何避開那些塞壬女妖的追殺成功進入實驗室?
「我幫你。」女孩輕聲說。
陸巡吃了一驚,扭過頭來。檸檬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神了,她坐在原地,抬起頭來看着自己,「我幫你引開狩獵者的注意力,你進去拿白色琴酒。」
「不行。」青年搖頭,在這種情況下,負責引開塞壬女妖的人絕對會是死路一條,他不能讓檸檬去送死。
「除了我,你沒有其他人可以用。」女孩語氣平淡,「必須要有一個人當誘餌。」
檸檬的思維很清晰,對情勢的判斷很準確。
「那麼這樣……我當誘餌。」陸巡在女孩的身前蹲下來,「你去拿白色琴酒。」
檸檬和老賈都一呆。
「先別急着反駁,你聽我說完。」陸巡捂住女孩的嘴,「你的速度和身手都比我好,所以你能更快地拿到白色琴酒,然後去援助其他人,我最多能拖住那些怪物三分鐘時間,只有你能在三分鐘之內趕到實驗室並成功離開,有你在,貝兒和主任她們會得到一個很大的助力,而我只是個拖油瓶……你知道白色琴酒在哪兒麼?你見過那東西對不對?就在實驗室進門左側的第二台冰櫃裏,玻璃瓶封裝的,上面貼着白色的標籤,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你在胡扯。」女孩皺着眉頭,把青年的手拉下來,「我的身手比你好,所以能拖住獵人更長的時間,你比我更熟悉白色琴酒的用法,阿利安娜她們需要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陸巡坐直了身體,看着女孩的眼睛,「你會死的。」
「我不在乎。」檸檬搖頭。
「但我在乎。」陸巡說,他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髮,「我不會讓你死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加入蜂鳥獵殺小組麼?」
女孩搖搖頭。
「上校那個老傢伙說你的生命只剩下幾年時間了,但他還是不得不讓你上前線,因為他找不到可以代替你的人。」陸巡輕聲說,「所以我就跟他說,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必須承受這種痛苦,那麼我來好了。」
檸檬愣住了。
「真是個傻姑娘。」陸巡拍了拍女孩的臉蛋,笑笑,「上校不在了,你還有我啊……別聽那些混蛋胡扯,你還有很長的生命,你還要活到主任把解藥做出來的那一天,然後長命百歲,在一個嶄新的,沒有末日病毒和喪屍獵人的世界裏壽終正寢。」
「你沒有見過那樣的世界對不對?我見過……」陸巡輕聲說,「街道上有很多很多人,兩邊有櫻花和冰雕,風一吹漫天都是花瓣。」
這些莫名其妙的句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蹦出來的,但陸巡說得信誓旦旦,好像他真的曾經目睹過那樣的一個世界。說不定他還有哄女孩的天賦未曾發掘出來呢?
女孩忽然伸手抓住了陸巡的衣服,緊緊地攥住不放手。
「我沒那麼容易死,我還有紅隼系統呢……紅隼是無敵的。」陸巡握住她的手,「要不咱們做個約定?我一定活着回來,陪你一起活到主任把解藥做出來的那一天,活到沒有喪屍和獵人的嶄新世界,然後一起去看櫻花和冰雕,好麼?」
女孩久久地看着他,用力地點頭。
很多年後當陸巡再次回憶起那個漆黑混亂的雨夜,他和那個貓一樣的女孩躲在空蕩蕩的教室里,締結下一個天真可笑的約定,許下一個不可能的承諾,年輕的男人向女孩許諾了一個美好到虛妄的未來。他想或許雙方當時都清楚那個約定註定無法實現,在他們的命運中,從來都不曾有櫻花飛舞。
但他們仍然緊緊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在後來的漫漫黑夜裏,那隻手上的溫暖從未消退。
命運是一個大車輪,滾滾地向前,相似的悲劇總是在不斷地重複上演。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3s 4.006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