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巡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幹什麼,按照常理他現在就該上去安慰檸檬,抱着她的頭把她摟在懷裏,但見鬼的是殺死上校的就是趙高那個瘋子,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個幫凶,他拿什麼立場去面對那個沉浸在悲傷中的女孩?
你殺死了人家的父親,還有臉上去安慰她節哀順變?
陸巡自己都覺得自己該死,他望着那個女孩跌坐在草地上被大雨淋透,臉色蒼白失魂落魄,青年無法想像那姑娘的肩上承受着何等沉重的悲傷和哀痛,那是足以摧毀一個人全部精神和意志的打擊。
陸巡覺得自己和檸檬的關係算是徹底完蛋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算是她的殺父仇人,按照江湖規矩殺父仇人不共戴天,那女孩緩過神來只怕要生吞活剝了自己。
阿利安娜彎腰把地上的貝兒扶起來,貝兒顯然被嚇癱了,雙腿都在發軟,靠着阿利安娜才能站直身體,兩個女孩都被大雨澆得渾身濕透。
執行部們退出圖書館,他們聽到了零距的槍聲,這說明羅成那邊出了問題,有可能遭到了襲擊,必須要有人去查明情況,在場的執行部人手不足,他們分出一半的兵力趕往零距所在的宿舍樓,剩下的一半人留在圖書館圍堵趙高。
但在場的這些人已經不足以逮捕趙高,再貿然進入圖書館過於危險,圖書館內環境複雜,趙高如果願意可以輕鬆解決掉一整支執行部小組,所以執行部決定封死圖書館的出入口,等人手齊全了再實施抓捕。
老賈嘆了口氣,「上校死了,你現在是上前默哀一下,還是去把趙高那個王八蛋揪出來?」
趙高?陸巡一怔,他猛地想起趙高那個瘋子還在圖書館的樓頂上沒有下來,趙高這個混賬……虧自己這麼信任他,他真是把自己坑得連一丁點渣都不剩了,他們殺死了上校,接下來陸巡還怎麼在學院裏立足?以往趙高坑自己也就罷了,沒傷及什麼無辜陸巡也就不追究,但這一回趙高是干出了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他朝老人的身體裏射進去的那七發子彈,有一半可以說是陸巡的功勞。
「媽的……我要去找趙高問清楚!」陸巡咬牙切齒,轉身就走向圖書館的門廳,「那個瘋子究竟想幹什麼?」
「別過來。」
耳機里忽然傳出趙高的聲音,陸巡腳步一滯,他吃了一驚,耳機居然還開着,沒想到趙高竟然會主動聯繫自己。
「趙高……你他媽究竟在幹什麼?你可沒告訴我你要殺死上校……」
「別過來。」趙高的聲音很平穩很堅決,他打斷陸巡,「快逃。」
陸巡怔住了。
「我讓你逃得越遠越好,一直到明天早上都不要再回來,你為什麼又回來了?」趙高淡淡地問,「以前跟你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我讓你走你就必須走,不許質疑不許反抗。」
青年站在圖書館的樓頂上,抬起頭,雨水拍在他的臉上,趙高閉上眼睛,聽到了滿耳的風雨聲。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為什麼要殺死上校?」陸巡按着耳機大吼,「你在發什麼瘋?你闖大禍了你知道麼?」
「你是跟着三無過來的?不放心她所以跟了過來?手殘你果然還是喜歡那個姑娘的吧?」趙高悠悠地嘆了口氣,嘴角微微勾起,「我以前妨礙過你們,我在這裏向你們道歉……我曾經說過你們不會有好結果,這是真話,但最終結果好或不好,又有誰在乎呢?」
話題被趙高瞬間帶偏了,你跟他說國讎家恨他跟你聊兒女情長,陸巡滿腔怒火不知往何處發泄,差點憋出內傷,趙高這個瘋子根本就不聽人說話。
「喂喂喂喂你他媽的聽人說話啊你……」陸巡暴跳。
「聽着手殘,快逃……帶上你的姑娘快逃,逃得越遠越好,一直到明天早上,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再回來。」趙高再次打斷陸巡,他站在樓頂上,眺望漆黑的雨夜,「讓底下的所有人都快逃,不要嘗試反抗和防守,留在這裏的人會死,讓那些去找零距的執行部也快逃,不用找了,零距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陸巡喃喃。
「你聽啊……」趙高輕聲說,「她們來了。」
漆黑的雨夜中忽然響起悠揚輕柔的歌聲,黑暗中仿佛藏着一支合唱團,聲音來自四面八方,它們在所有人的頭頂匯聚成一股浩大的音流,蓋過了狂風暴雨。其中最高最輕揚的聲音來自遠方的高處,就像是有人站在主樓的樓頂上吟誦高歌。
在場的人都呆住了,他們都聽到了這奇異的歌聲,柔美得不像是人類的嗓音。
「我還是低估了他啊。」趙高輕聲笑笑,「我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有這麼多。」
眾人東張西望,想找到歌聲的來源。第一聲慘嚎突然爆發,一個執行部捂着自己齊肩而斷的左臂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的整條胳膊落在了兩米之外,這個身高一米八的壯漢疼得面無人色,在水窪里翻滾哀嚎,噴濺的血液染紅了積水。
下一刻他的慘叫戛然而止,鋒利的刀刃划過地面,把男人的喉嚨連着積水一起切斷。
攻擊來得猝不及防,漆黑的雨夜之中人們什麼都看不到。
人群頓時騷亂起來,風雨之中夾雜着女人笑聲和刀刃破風聲,不斷有執行部摔倒在地,鮮血飛濺,漆黑的影子在人們的視野里飛躥,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到它們的形貌,防禦和反擊更是無從談起。陸巡箭步衝上來,一個魚躍撲過去把檸檬死死地按倒在地上,與此同時,陸巡後背的衣服被刀鋒割破,如果不是青年這一撲,剛剛那一刀就能切斷女孩的後頸。
「你在發什麼呆?」陸巡低頭怒吼。
他心裏猛地疼起來,像是被針扎似地一縮。
檸檬兩眼無神又茫然,小小地縮成一團,無助得像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
青年嘆了口氣,把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裏,重重地抱了一下,女孩渾身都冰涼,「傻姑娘,上校死了你還有我呢,先逃過這一劫,以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陸巡把檸檬拉起來,悶着頭衝進漫天的大雨里,亡命似地奔逃。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在這種情況下陸巡只能救出一個人來,再慢一步連他自己都會命喪在那些怪物的刀下,他只能祈禱其他人平安無事。
趙高默默地站在圖書館的樓頂上,他能聽到樓下的慘叫和哀嚎,但他沒有動彈,趙高知道自己來不及營救那些人,陸巡檸檬貝兒和阿利安娜都在底下,趙高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着,聯絡從剛剛起就中斷了,趙高摘下耳機扔在地上,從這一刻起有沒有聯繫意義已經不大了,因為接下來這裏將是他一個人的戰場。
陸巡確實是個不聽話的蠢貨,如果他肯聽自己的告誡遠離這裏,那麼他就不會陷入如此的險境當中。
趙高閉上眼睛,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和心思擔憂其他人了,四面八方都是風雨和女人的笑聲,那些柔軟清脆的笑聲對男人來說極具誘惑力,清純又邪魅,趙高在心底默數……一,二,三,四,五,六……六隻。
六股不同的笑聲順着圖書館外牆的柱子盤旋着爬上來,其中夾雜着牆皮摩擦剝落的沉重聲音,仿佛龐大的水蟒攀過,鱗片抖動作響。
趙高知道這些生物是什麼東西,它們一直都是個傳說,雖然學院曾經把它們記錄在案,但實際上誰都沒見過這些極度詭秘極度邪魅的生物,她們就像是從古代神話繪本中走出來的妖魔,上半身是絕色的女人,下半身卻是猙獰的蟒蛇,她們非常強大,強大到整座學院裏除了趙高沒人能對付它們。
狩獵者圖鑑排名第六十七,殺戮者·塞壬女妖。
在整個人類歷史,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吧?
一個人獨身挑戰六隻殺戮者!
趙高俯身從地上拔出兩把長刀,抖落刀鞘,雨水順着刀刃流淌,洗出銀色的寒光。青年冷冷地笑,慢慢睜開雙眼,黑色的血絲從瞳孔向四周蔓延,漆黑的鱗片和骨刺突破皮膚生長出來,他踩着積水一步步前行,一點一點地把身為人類的特徵拋在身後,一步一步地踏進惡魔的禁忌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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