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被困在了圖書館的樓頂上,四面都圍着全副武裝的執行部,就戰術而言趙高把上校押上樓頂是毫無邏輯的,因為圖書館天台是絕路,除非趙高能長翅膀飛了,否則一旦被圍困就絕對沒有逃走的可能。
執行部把圖書館堵得死死的,一隻老鼠都不放過。當零距那邊的槍聲響起來的時候,執行部正想破門而入衝進圖書館抓人。趙高手上還有人質時執行部不敢輕舉妄動,但現在綁架犯已經撕票了,剩下其餘人的工作就是為死者報仇。
執行部的糙漢們一槍崩掉了圖書館大門的門鎖,然後抬腳踹開,在這個喪屍橫行的末日時代,他們這幫退役特種兵居然又幹了一回抓捕恐怖分子的活。
趙高就是恐怖分子,還是罪大惡極的恐怖分子,對這種人不必留情,拒捕就擊斃,反正他如果被逮捕了也會是個被判處終身監禁的下場——如果在此之前他沒有被憤怒的民眾撕碎。
至少零距就不會給他進法庭的機會……還有三無。
執行部的一個小組衝進圖書館一樓的門廳,剩餘的人圍在外頭封鎖圖書館,雷赫已經重新鑽進了重型攻堅機甲的駕駛艙,機甲啟動,燃氣輪機發出轟轟的響聲,灼熱的廢氣從散熱口噴吐出來。
所有人都在圍捕趙高,槍聲在五百米外的樓頂上忽然爆開,執行部們都滯了一秒。
作為一群退役的老兵,這些人對槍聲和火藥味的敏感程度遠非常人所能及,他們立即判斷出槍聲的來源……零距那邊出事了!
青年捂着左臂氣喘吁吁,鮮紅的血液從指縫裏溢出來,這一刀兇險至極,差點就把羅成的整條胳膊卸下來。
零距的身體在千鈞一髮之際橫移了幾厘米,這讓他保住了自己的左臂,刀刃切開了皮膚和肌肉,但沒有傷到骨頭。那個詭異的女人無聲無息地從背後而來,撫摸青年的脊背和後心,溫熱的呼吸噴吐在零距的後頸窩裏,羅成的身體僵住了,冷汗流了一後背。
他不敢亂動,像是有一條劇毒的眼鏡蛇順着你的脖子攀爬,你不敢拍打驚擾它,只能安安靜靜地等它離去。
四周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沒有人說話,雙方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青年的四肢慢慢緊繃,女人的撫摸越來越狂亂,呼吸越來越熾熱,她甚至試圖伸出舌頭舔舐青年的後頸。羅成繃不住了,他大吼一聲向前躍了一步,同時回身開槍,這個過程不超過兩秒鐘,青年扣着扳機打空了彈匣,但子彈全部落空了。
那個女人又消失不見了。
下一刻刀鋒呼嘯而來,羅成只來得及橫移身體,左臂上猛地一陣劇痛,手槍脫手飛出。羅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快的速度這麼快的刀,那個女人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仿佛隱匿於夜幕中消散在空氣里,零件號稱戰場幽靈,但這一次他碰到了行蹤比自己還要詭秘的人。
羅成喘着粗氣一步步後退,他現在手無寸鐵,手槍落在腳邊的地上,已經打空了彈匣,巴雷特狙擊步槍靠在兩米之外的欄杆上,但在這種情況下狙擊步槍顯然起不了什麼作用,零距最需要的是兩把壓滿子彈的烏茲衝鋒槍。
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在零距的記憶里安全區中沒有如此強大的人,論下手的快准狠三無或許能和她有的一拼,但三無遠不如這個人陰冷詭異,冷麵殺胚出手向來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就像是劍道道場上的正面對決,但這個人則如同出洞的毒蛇,蟄伏在黑暗之中,出手則要人性命。
羅成能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站在幾米之外,四周光線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羅成看不清她的相貌,但能看清她的體態,苗條纖細,個子與自己一般高,顯然是個女孩。
「你是什麼人?」青年開口問。
人影不說話,她咯咯地輕笑起來。
羅成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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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趕到現場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倒在草坪上的上校屍體。
麥斯威爾·修·肖恩一身灰色軍裝,被凝固的血液染成了黑色,面朝下倒在圖書館樓前的草坪上,折斷的四肢擺出一個扭曲的姿勢,像是個跳樓身亡的自殺者,但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到他後心上密集的彈孔。
她又遲了一步。
四年前她遲了一步,所以某個女孩死了,四年後的今天她再一次遲到,所以某個老人死了。
她總是在這種重要的場合上遲到,當她趕到時戲劇落幕演員已經退場,觀眾都散了,徒留女孩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空蕩蕩的舞台上。
然後慟哭。
「噹啷」一聲,黑鞘長刀落在地上,女孩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坐在老人屍體邊上。檸檬臉色蒼白而茫然,兩隻眸子空洞洞的沒有神采,她顫抖着伸出手去撫摸老人花白的頭髮,探至後者的頸側動脈。
她的手觸電般地縮回來,上校的屍體已經涼了。女孩臉色煞白,沉默許久,嘴唇開始發顫。
緊跟在後頭的陸巡和貝兒也驚呆了,他們站得遠遠的不敢上前,陸巡沒想到趙高那個瘋子真會下殺手,他本以為趙高綁架上校只是為了得到一個人質,好讓自己和主任逃離執行部的包圍圈。
現在看來殺死上校從頭到尾都是趙高的最終目的,營救自己只是興之所至的順手行為。
該死!趙高這個殺千刀的混賬,虧自己一直以來都這麼信任他……他根本就是個失心瘋的殺人犯。
貝兒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伸手過來抓住陸巡的衣角,纖細的指節捏得發白。
陸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甚至不敢上去安慰那個女孩,因為這齣慘劇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上校的死他也有責任,如果檸檬要報仇首先要做的就是一刀殺了陸巡。陸巡望着那個黑衣女孩坐在草地上低着頭,一動不動,雨點落下來拍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又濕又冷。
檸檬不敢把老人的屍體翻轉過來,因為她知道自己會看見一張滿是血污的猙獰面孔,但她不敢想像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就算是在最深的夢魘中,都不存在這樣可怖的景象。
而她一旦把老人的屍體翻過來,噩夢就會變成現實。
女孩腦子裏一片空白,思維停止了運轉,大腦自我保護性地不去思索「死亡」究竟意味着什麼,在悲傷還來不及淹沒她的這段空檔里,女孩還有時間回憶她和老人的初遇。
檸檬是最早跟在麥斯威爾·修·肖恩身邊的人,比蜂鳥獵殺小組當中的其他所有人都要早,準確地來說,她就是由上校撫養長大的,因為上校碰到她的時候這姑娘還不到六歲。再詳細的情景檸檬已經記不起來了,她對自己七歲之前的記憶非常模糊,近乎一片空白。
但她仍然能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上校時他們兩人默然佇立對視,那個頭髮花白的中年男人嘴裏叼着香煙,把手槍頂在女孩的額頭上,年幼的檸檬抬頭注視麥斯威爾·肖恩的雙眼,男人吊着眼角,女孩面無表情,兩人都不說話,煙霧繚繞。
片刻之後,男人吐掉嘴裏的煙,把手槍收起來插進槍套里,過來把女孩從血泊里抱起來。
女孩緊緊地摟住男人粗壯的脖子,渾身顫抖。
直至今日,檸檬都記得那一天上校身上的火藥和煙味。
他們相遇於鮮血與死亡之間,這個世界裏充斥着屍體和槍口,瘋狂與滅亡,殺戮與悲傷,卻還有一方小小的空地來容納一個全副武裝的父親和一個滿身鮮血的女兒。
多好。
周圍的執行部持槍默然肅立,檸檬跪坐在上校的屍體邊上,令人窒息的悲傷湧上來,她終究還是得面對現實,在這個現實里當年那個吊着眼角抱起自己的男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疼得撕心裂肺。
雨忽然下大了,冰冷的雨水順着女孩的臉頰流淌下來,她呆呆地跪坐在草地上,渾身濕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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