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你們的計劃成功了。」白衣青年扭頭望着遠方的紅色信號彈和滾滾濃煙,「真厲害。」
趙高聳聳肩,「是他們的計劃,不是我的計劃。」
夜王遠遠地看着他,「那你的計劃是什麼?」
趙高抖落刀鞘,抬起長刀,冷冷地說:「殺了你。」
趙高站在大廳的門口,夜王坐在他的王座上,兩人一上一下一立一坐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兩張同樣年輕的面孔,同樣的黑色短髮褐色瞳孔,看上去像是一對兄弟。窗外烏雲壓城,遠遠地望過去上海市嶙峋的廢墟籠罩在細雨里,雨水順着玻璃流瀉,電光閃動。
時隔多年,勇者終於站在了魔王的御座前。
魔王忽然笑了起來,他拍着巴掌起身,從王座上一步步地走下來。
「真好。」
「真好?」
「你終於來到了我的面前,有了一點勇者該有的樣子。」夜王說,「我等這一刻等了很久,當我坐在這張椅子上時,經常會想……你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姿態推開這扇門?我曾經讀歷史,史書中記載了一個名叫荊軻的人,他帶着懸賞的人頭,以獻地圖為名靠近那個國家的王,孤身一人深入敵國的宮殿,然後在最後一刻抽出匕首來。」
「他失敗了。」
「沒錯,他失敗了。」夜王點頭,「但他很勇敢,比那個時代的其他人都要勇敢,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麼?勇者只能帶着一樣東西踏進魔王的宮殿,所有踏入宮殿的人帶來的都是仇恨,沒有人會選擇其他東西,比如親情,比如生命,因為你選擇的如果是生命,那你根本就不會踏進這扇門,所有的勇者都是拋棄一切的亡命徒。」
「做個像荊軻那樣的亡命徒吧趙高。」夜王笑,「惜命之人如何踏進秦王之宮?」
白衣青年拍了拍手掌,觀光廳的側門被推開,白裙的年輕女僕進來,手裏端着盤子,盤子上有兩杯酒。
趙高有些意外,這是他在安全區外第一次看到其他倖存者。學院曾經做過調查,得出的結論是上海市里除了他們再沒有其他倖存者,因為市區內缺乏淡水和食物,遍佈喪屍和獵人,按照常理,這種鬼地方就算還有活人,也不可能生存下去。
但學院沒料到市區內還有夜王這種怪物,他庇護並奴役了一大群倖存者,讓他們生存了下來。
年輕的女僕有一頭黑色的枯槁長發,臉色很蒼白,身材瘦弱,顯然有很嚴重的營養不良症狀,像是剛剛從某個集中營里出來的逃犯,她低垂着眼帘不敢抬頭,身體微微發抖,顯然極度畏懼。
夜王從盤子上取下一杯酒,示意女僕把另一杯酒給趙高。
女僕顯然也是第一次看見陌生人,她偷偷地抬頭打量趙高,目光中流露出極度的詫異,女孩抬頭的時候趙高看清了她的臉,一張溫潤的亞洲女孩面孔,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
趙高掃了盤子上的一杯酒,沒有伸手接。
夜王輕輕蕩漾着高腳杯里的澄澈暗紅色液體,「95年的歐頌古堡,這是我這裏最好的酒了。」
「就生活而言。」趙高看了他一眼,語氣有點輕蔑,「你着實配得上王者這個稱號。」
白衣青年笑着搖搖頭,「你忘了麼?我是神,你們人類眼中的奢靡生活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對酒精這種東西其實沒有興趣,我用你們人類的禮儀來招待你,贈予你美酒,因為你是客人。」
趙高接過酒杯,看了一眼,「酒里沒毒吧?」
夜王一怔,哈哈大笑。
「我這裏還有很多東西,比如說藏書,茶葉,紅酒,珠寶,武器彈藥什麼的,如果你能贏了這場遊戲,那麼這些都是你的。」夜王小口小口地抿酒。
年輕女僕深深地鞠躬,然後準備退出去。
但趙高伸手攔住了她。
女孩嚇了一跳。
「我有個要求。」趙高說,「把這個女人送給我。」
女僕和夜王都一怔,年輕女孩陡然抬起頭來,夜王也愕然。
「對你而言,這個女人還不如這杯酒有價值吧?就當是酒的附贈物好了。」趙高接着說,「把她送給我。」
白衣青年撓了撓額角,這個女僕對他而言確實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反正這樣的人他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趙高突如其來的這個要求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好吧。」夜王點頭,「從現在開始,這個女人就是你的了。」
女僕一呆。
「坐電梯下樓。」趙高站在她身邊,把她手裏的盤子抽出來丟在地上,低聲說,「會有人來接你。」
女孩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黯淡的眸子慢慢變亮了,她一步步地後退,離開了觀光廳,緊接着門外響起急促奔逃的腳步聲,輕快得像是一隻脫離籠子的小麻雀。
「她看上去很高興。」夜王望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是因為重獲自由了麼?但她很快就要死了。」
「待在這裏她也活不了多久。」趙高仰頭把杯子裏的紅酒一飲而盡,「反正都是要死的,為什麼不活得自由一些?就像我一樣,反正都是要死的,為什麼不拉着你一起死呢?」
青年捏着高腳酒杯走到玻璃牆邊上,舉目眺望昏沉的天空,分明是七八點左右的上午,但光線暗得像是即將入夜。
「陪我聊聊天吧,無論是你還是我,今天必定有人是另一個人此生所見的最後一個人,所以這將會是你我之間第一次正式談話,也會是最後一次。」夜王轉過身來,背靠着欄杆面向趙高,「你的任務不是要拖延時間麼?這應該正合你的意。」
「你真是個話癆。」趙高皺了皺眉,「你逮到誰都有這麼多話要說麼?」
「那是因為以前憋得太久了。」夜王微笑,「如果你學會了什麼,你肯定會想把它表演給別人看,否則你也會憋得難受,但我沒法跟喪屍和獵人討論這些問題。」
「反派一向死於話多。」
「我是反派麼?」夜王大笑,「不,我是主角,是神啊。」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是上天的寵兒,我擁有無人可以企及的力量,我沒有弱點,擁有幾乎永恆的生命。」夜王仰頭望着頭頂上的大廳穹頂,「這世上沒什麼東西可以打敗我,人的力量不行,狩獵者的力量也不行,我是生來的王者……怎麼會是反派?反對我站在我對立面上的才是反派。」
「換句話說……」夜王看着趙高,「你們才是反派啊。」
趙高皺起眉頭。
這傢伙真是個癲狂的瘋子。
「我出生的時候,這個世界就像是一艘燃燒着熊熊大火,即將沉沒的油輪,我爬上船頭四處眺望,看到很多人在救火,試圖挽救這艘傾覆的大船。」夜王淡淡地說,「那個年代的人類力量豈止是你們如今的百倍千倍,但人類仍然淪落到了這步境地,這說明你們的毀滅是不可逆轉的,滅亡的命運早已註定。」
趙高沉默片刻,笑了起來。
「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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